第16章

卧室阴暗潮湿，难闻的霉味混着灰尘的味道被禁锢在不见天日的房门之后。冰冷的医疗仪器都安静地躺在原来的位置，床上也空空如也。没了记忆中的哭泣和痛苦，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因此一个女人的笑声被放大。混合着另一个男人的哭声。

“妈！”顾景琛大吼一声。小时候看着母亲一天天衰弱下去的无助，父亲出差就余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恐惧，霎那间全部涌上心头，像要把他吞噬。

有的童年，是需要很长时间来治愈的。

他猛地睁开眼睛。

空气里是熟悉的味道，是自己的卧室。

顾景琛坐起来，随手揉乱了头发，发了一会儿呆。

不是追忆和母亲的点点滴滴，更不会是思念顾勇，而是完全放空的出神。

人总是得向前看的。过好当下，活出自己，这才漂亮。

过了好一阵他才缓过来。

就是不知道林予安这个不省心的便宜哥哥有没有睡安稳。

他叹了口气，翻身下床了。

之前他说是不会给林予安盖被子，但其实几乎每晚都身嫌体正直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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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安房间的灯暗着，但寂静的空气里压抑着艰难的喘息声。

他忍不住蹙了眉，心下一紧。“林予安？”

喘息声受惊似的一止，立刻变成了如常的轻柔呼吸。林予安咬牙应了一声：“嗯，没睡。”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一点。顾景琛眯眼适应了一下，看见床上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的人。

“严重吗？”顾景琛垂眸，问。

都直接略过问是不是不舒服这一步了。林予安的神经虽然被疼痛折磨着，但人很清醒。他记得之前对顾景琛的承诺，便一五一十道：“……胃痛，但不需要治疗。”

尾音没忍住还是打了个颤，似乎是疼得厉害。

顾景琛沉默了一下，拿出手机问：“具体情况还有力气说吗？”

“特效药，盒子在床头柜。正常副作用。”林予安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顾景琛摁亮了屏幕，在发消息，还怕他不放心似的解释道：“放心，我没叨扰林阿姨，我是在咨询我爸的私人医生。”

林予安都没力气回答了。

过了一会儿，顾景琛像是摸过来了，发出轻微的悉悉索索的声响。“我开夜灯，你眯一下眼。”

林予安顺从地把眼睛闭上了。

虽然知道了这是正常现象，开灯的瞬间，顾景琛的心还是被狠狠掐了一把。

林予安的长发披散着，几乎都被冷汗淋湿了，湿答答地一绺一绺黏在一起，没有半点生气。脸上没有表情，但能看出在暗暗用力，像是在极力忍受着什么。苍白干裂的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生生染上了殷红，因为冷忍不住轻轻哆嗦着，像冬风中瑟瑟发抖着的一只小动物。

“……”

顾景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下意识俯身，抱住了林予安。动作极轻，就好像稍一用力，臂弯里的美人儿就要破碎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中一样。

林予安身躯单薄，厚厚的被子更衬得他瘦，抱住的完全像是一团棉花，都触不到其中的人。

他或许还有些发烧，急促紊乱的气息尽数扑在顾景琛颈间的皮肤上，滚烫但让人心安。

――至少他还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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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琛。”林予安的长睫微微动了动，似乎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一样。喉中发出破碎的呻吟声，带着一点哭音。

“嗯，我在。”顾景琛也不急用手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而是维持着这个半压半抱的姿势，唤了他一声，“哥。”

林予安轻轻瑟缩了一下，神智似乎一下子完全清明起来。

“顾景琛。”林予安又轻轻喊了一声，这次的语气要平静了很多。“我没事……”

顾景琛压下心中泛起的酸涩，柔声道：“我知道。”

林予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是连出声的力气都没了。顾景琛心中了然，按照之前向医生请教来的方法，把人扶起来半坐着。

林予安头歪歪地靠着，手指没有力气，但还是扯着顾景琛的衣袖不松手。

顾景琛笑笑，把林予安的手塞回被子里盖好，坐在了床边，小心扶着，让林予安的头靠回自己肩上，哑着嗓子说：

“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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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予安没想到顾景琛会来，更没想到顾景琛能答应陪他。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整个房间里安静得厉害。他无事可做，便细细数着顾景琛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沉闷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