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方寸 - 出塞 - 符黎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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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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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的一个傍晚,顾图蒙江夏王召,往芳林馆别苑赴宴。

他这几天尽在琢磨,自己应当给别苑里的那个男人带什么礼。而殿下就在床榻上笑他:“给他送什么礼呀,他无门无品的。”

顾图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样人?”

江夏王想了想,“他出身倒不差,赵郡李氏,但入宫做了先帝的侍中以后,似乎就与家里疏远,不入谱牒了。先帝崩后,朝中恨他的人不少,孤便让他躲到芳林馆,顺便也可以帮孤做些事情。这人嘛,长得秀秀气气挺好看,说话也慢条斯理……”

这却与我绝不相同。顾图不由得想。江夏王那双狭长的眼便瞥向他,漾起了笑影,“怎么了,那可是先帝的眼光。至于孤嘛,孤就喜欢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壮如铁塔――”

“我也不是那样――”

顾图脱口反驳,立刻意识到什么,脸上一片通红。江夏王仍旧笑吟吟的,却伸手去拉他,撒娇般蹭着他的肩窝。

顾图一时又软了下来,“他帮您……做什么事情?”

江夏王咬着他耳朵,含混地道:“还能有什么事情,芳林馆避人耳目,可以商议朝事不受拘束。他很聪明,为孤出力甚多。”

原来如此。这么多年顾图心里都堵着芳林馆这三个字,一朝解开了谜,真是索然无味。不过,愿意将此事告诉自己,也就说明,江夏王终于将自己划入了最核心的阵营。

顾图低下头,正擦到江夏王的发顶,他便就势吻了吻那可爱的小涡旋。

江夏王笑着,一手推开他,在顾图的身上直起了身,去将帘帷哗啦一下拉上。生人勿近又欲擒故纵的模样,让顾图看得心痒。含香的烛影好一阵摇晃,“快别想什么送礼了,孤一个还不够你想的么?”

……

到宴会当夜,顾图最后千挑万选出一块南疆的青玉,盛在描金螺钿匣子里,让宋宣端着进了门。

王景臣正守在门口,见了他便笑,“怎么这会儿才来?殿下都开宴了,好吃的可要轮不上你。”

经了四年前的那场出生入死,王景臣早与他亲切了许多,一把拉过他往里走,“怎的还带东西?哎呀不需要不需要,李公子根本不在意这些。”

李公子――顾图听着,别扭地道:“第一回见面,总应该……”

“虽是第一回见面,”一个温煦如春风的声音响起,“但顾将军的名号,我可是时常听晚书提起。”

顾图一怔,转头望去。

晚风微凉,来人却只穿一袭雪色绣八卦云纹的薄蝉衣,头戴三台冠,脚踏十方履,腰佩一把长剑,竟像个入道之人;容色清俊,但并不夺人眼目,而是和缓清平的,一双温柔可亲的眼眸里好像透出对顾图的关怀。

“在下李行舟,如今只是个无官一身轻的寒人。”他温和地道,“将军辛苦了,今晚在此,可以放松开怀。”

顾图从未被人这样平易有礼地对待过,一时无措拱手,又让宋宣将东西送上去。李行舟开了匣子瞧了瞧,微微一笑道:“将军厚意,行舟却之不恭了。”见他坦然地收下,顾图这才松了口气。

王景臣在一旁道:“下官带顾将军去拜见殿下。”

李行舟点点头,王景臣便领着顾图往不远处的高台走去。擦过李行舟身侧时忽闻铮然声响,他一转头,却是李行舟衣带边那把长剑,怎么看怎么熟悉,似乎,与自己的那把是一模一样的。

莫非这也是一把精绝宝剑?

一时间,顾图像通了什么关窍一般,望向台上重重歌舞之中那一人举杯的江夏王时,胸中忽然有些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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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王给顾图一一介绍今晚筵上的贵客。

不少都是朝堂上曾经见到,却无甚交情的,到得此处,却都对顾图恭敬作揖。顾图早已知道江夏王门生故吏遍天下,几乎占据了京中三台,但当真一个个对上了姓名和脸孔,内心更暗自震撼。

江夏王饮了几杯酒,披着火狐大氅望着他笑,“怎么,顾将军怕么?”

顾图一愣,“我怕什么?”

江夏王摇摇头,笑而不言。

李行舟当真如江夏王所形容的那样,温文尔雅,清淡淡地行走在铺锦列绣的筵席中,却无人能忽视他。顾图瞧了半天,瞧不出他有什么特异之处,低眉问江夏王:“李公子的……身份,此间的人,都知晓么?”

江夏王闷笑起来,“都知晓了,那还得了!大家只当他是孤的策士――”又瞥了顾图一眼,“当然,也有人真当他是孤的相好。”

顾图没来由觉得自己被讽刺了,坐立不安。

江夏王斜卧榻上,眼波流媚,深深浅浅地映着极远处的夜空,“其实先帝临终之前,曾将他托付给孤。”

顾图微微一惊。

“那时候太皇太后也在一旁听着,听到此语,险些没跳起来把李行舟掐死……先帝说,李行舟身上那一柄剑就是尚方宝剑,李行舟只要揣着那把剑,就与皇帝无异。”江夏王笑了笑,“然而先帝到底是死了,死了的人,是护不住他爱的人的。”

“如今世上流传的先帝顾命,只说是让太皇太后与殿下辅佐幼主……”顾图问道,“这,这一段,总是真的吧?”

“是真的。”江夏王微微颔首,抿了一口酒,才续道,“先帝始终把皇上当做他的亲生儿子来养,死后也不可能让世人知晓真相,这毕竟是一桩丑事。”

顾图却不解,“先帝本来年轻,为何要急着将别人的孩子立为太子?”

“别人的孩子?”江夏王轻轻哼笑一声,“他从出生就养在永安宫中了,谁晓得他是谁的孩子。兴许是张家的也说不定。”

“养在永安宫中?”顾图道,“太皇太后,那么早就料到了……?”

江夏王道:“不然,你以为太皇太后能放过李行舟?他可是害得先帝无子早终的罪魁祸首。”

顾图却还傻愣愣地,“为什么?”

“你不知道?”江夏王眯起了眼睛,修长的手指调戏般摸过他的下巴,“男人喜欢男人,悖逆阴阳,不合伦常,往往都要遭报应,死得早。”

顾图不说话了。

江夏王的笑意深深,像染了酒的迷蒙颜色。他又退回去,像不打算再逼迫顾图了,而是自顾自地说话,声音也如风送浮冰捉摸不定。“不过说到底,孤也不明白先帝的想法。他临终之际,突然将那五岁娃娃托付给孤时,才告诉孤那是个野孩子――但就算是野孩子,孤也只能扶立他,那时节风雨飘摇,若把这秘密说出去,皇位就不在先帝这一支,而要给颍川王了。

“孤在当年,羽翼未丰,志气不足,加上这一副病骨――不可能猝然夺了那野孩子的皇位。唯有先临朝摄政,徐徐图之。这固然便宜了太皇太后,但也算全了皇兄的名声,何况……还能保护了李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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