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是我不用鼓起勇气,也会喜欢的人
盛月婉往年来墓前磕完头后,都会一个人走到稍远处一些的地方去,把独处的时间留给盛月白和母亲。
但这次盛月婉没有离开,她从蒲团上站起来,只往边上走过去了两步,便停步在了老槐树边。
盛月婉看着那个这么些年里,唯一一个被盛月白允许带到这里的男人走上来,接替了盛月婉的位置,跟盛月白一起,跪在了盛月白母亲的墓前。
盛月白偏过了头,与他身旁的男人对视。
当视线遇上时,盛月婉看见盛月白嘴唇微微弯了一下,眼里有很温柔的光亮。
盛月婉忽然恍惚了一下。
她觉得这样的情形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又兴许是太多年没有见过了,让盛月婉觉得很陌生。
等视线重新再聚焦时,时光仿佛已经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许多年前。
盛月婉才十多岁的时候。
那天盛月婉照常从学校里回来,忽然听家里的医生说,盛夫人肚子里怀了小宝宝了。
盛月婉很高兴。
但除了盛月婉,好像并没有任何人再对此感到高兴,盛夫人表情愣怔,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而盛高远……
盛月婉依然清晰地记得,医生说出这个消息时,盛高远的表情先是从惊讶,然后到似乎有些如意的称心笑意,再是眯着眼细细地打量起盛夫人的肚子。
他的每一分表情都让当时的盛月婉感到极其的难受怪异。
就好似那里面孕育的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有利可图,待价而沽的商品。
好在盛高远当天吃完晚饭后就又出去了。
盛高远原本就归家晚,外祖父伤病卧榻后,盛高远更是开始夜不归宿,有时候两三天都不回一趟盛公馆,即使回来,也是满身混杂的熏香花酒味。
此后的两天盛高远果然也都没有回盛家。
然而就在第三天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好些个从没见过的阿姨,开始帮盛夫人收拾起了行李。
当天晚上,盛夫人就带着盛月婉一起,悄无声息的从盛公馆搬了出去。
盛月婉那时还不明白盛夫人为什么要搬出去,只知道她们搬出去后,来接她们的车载着她们径直开向了上虞传闻中最阴森恐怖,犹如人间炼狱般的孟府。
满心忐忑的盛月婉没能听到惨叫啼哭,没能见到满身染血等待枪决的战犯,也没能见到传闻中那个残酷凶恶的军.阀。
她只看见一个和盛高远截然不同的,英武朝气、身着一身挺拔军装的年轻男人,牵着盛夫人的手,将她们接进了孟家。
盛月婉住进了孟府,看见的却是和想象中全然不同的孟家。
盛夫人喜欢玫瑰,但玫瑰花枝上长有尖刺,盛夫人没办法种玫瑰,于是盛公馆后院里也就始终没有种上玫瑰。
孟家却有玫瑰。
因为盛夫人到来,孟家的后山从荒野中开出了一片玫瑰。
是盛夫人和那个“凶恶的”军阀一起种下的。
盛月婉时常看见盛夫人拎着一小篮玫瑰花苗,站在玫瑰花田里,她身旁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蹲在地里,拿着一把小铲子细细地将土推开。
盛夫人把手上的花苗递过去,男人便从已经刨得松软的泥土里抬起头,伸手去接那枝树苗。
然后两人便是这样,在这片静谧的山林里,在温暖的阳光下,缓缓的相视而笑。
那是盛月婉这么多年来头一次见到那样鲜活的盛夫人。
像是一株原本已经快要枯萎的玫瑰,被人从糜烂的沼泽里挖出来,重新移栽到了松软干净的土壤里。
她脱下了精致的高跟鞋,换下了掐腰的优雅旗袍,长发松松挽起,穿着宽松简单的棉质休闲服,平底鞋踩在松软的泥土里。
盛月婉却觉得她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美,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脸上是盛月婉记忆里从没见过的欢快笑容。
盛夫人瞥见了寻到这儿的盛月婉,高高地抬起手,远远的朝盛月婉挥了挥手,喊盛月婉过去。
盛月婉跑过去,男人就把盛夫人手里的篮子接过来,递给了盛月婉。
盛夫人就笑了,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说他怎么还使唤起小孩子了。
男人便红了脸,低下头说不出话,像个在心上人面前手足无措的毛头小子。
其实也确实是个毛头小子。
男人比盛夫人还要小五岁。
那年他二十五岁,出身显赫,又因年少时便执掌了南方军权,久居高位,手握着威震三省的重权,谁的面子都不给,眉宇间尽是肆意嚣张的匪气。
只有在盛夫人面前,才能显出这几分与年纪相符的生涩与笨拙。
而盛夫人离开的那年,也彻底带走了那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只留下一个年少老成,不苟言笑的孟大帅……
盛月婉回过神时,盛月白身旁的陆政正在跪盛夫人墓前,规规矩矩的磕头。
真的是很规矩。
头每回磕下去,都老老实实触地,盛月婉站得不远,甚至能听见额头与土地碰出的声响。
现在这年头,即使是给生父母上坟,也很少有人磕得这样实诚了。
盛月婉愣了愣,差点没忍住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