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钟悬发现,只剩一缕魂的晏尔似乎比他的本体五感要更敏锐,但是相应的,性情也喜怒无常得多,总是动不动提出一些无理的要求。
就比如现在,明明说的是变色,却非要给他的猫换一个品种。
眼睛瞪得那么大,说换不了他肯定不会听的,脸上仿佛写着“不容抗拒违令要闹”。
察觉到钟悬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自己身上,晏尔又飘近了,仰起脑袋质问:“你是不是不服?我做狸花猫对你有影响吗?你为什么要犹豫?”
钟悬垂眸看他,越看越觉得好笑,偷袭似的抬手,戳了下魂魄软弹的面颊。
他的脸很滑,气息温热,质感的确很像果冻。
晏尔还在气头上,被他戳得愣了一下,倏地飘了过去,两只短手抱住钟悬的手臂,挂在他腕上,俨然一副要闹了的姿态,魂尾巴在空中胡乱地拍打:“你在干什么?对我放尊重一点!赶紧给我变狸花猫!”
“好的。”钟悬十分尊重地说,“丧哥你先往这边来。”
他托着小猫的肚皮把它抓在手里,一手拎着猫,一手挂着魂来到阳台。
厚重的窗帘掀开,日光照射进来,空气中漂浮着的细小尘埃恍如金粉。
晏尔松开钟悬的手,看到顷刻间,猫的小黑鼻子变成粉色,爪垫也变成粉色,四只软绵绵往下垂的黑爪子戴上了白色的小手套,嘴套周围晕开一圈奶白,一路从蔓延到看不见的肚皮深处。
依旧是过去那只小奶牛,不是他想要的狸花猫。
不等他发问,钟悬把小奶牛猫放到日光下,幼嫩的黑灰色软毛上依稀能瞧见几道并不明显的斑纹,他问晏尔:“看到了吗?”
晏尔问:“什么?”
“这是它血统的证明。”钟悬神色自若,哄骗无知的离魂,“它是丧彪的孩子,奶牛狸。”
晏尔眼睛骤然一亮,被那三个字震慑住了,“奶牛狸”听起来兼具奶牛猫英俊可爱的外表和狸花猫野性难驯的气质,肯定是一只凶悍又帅气的小男猫。
三秒后,小男猫趴在钟悬手心里,不太适应地甩了甩猫头,问钟悬:“你还去学校吗?”
“我一会儿请个假。”钟悬看着他说,“你都这样了,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晏尔没有精力去想了,他累得不行,作为魂魄感受不到的疲倦在此刻席卷而来,四肢酸痛难忍。
奶牛猫耷拉下眼皮,没精打采地软瘫在他手上,后腿从手掌边缘垂下去,连抬起尾巴尖的力气都没有,虚弱地喵了一声问:“你有办法吗?”
“暂时没有。”钟悬捧着猫,对他说,“今天早上我师兄给我打电话,说半个月前肃灵皇帝的石椁内部出现了不可控的温湿度变化,现在在紧急干预,之后可能——”
“叽里咕噜说什么我听不懂。”
钟悬话还没说完就被奶牛猫打断,他把脸埋起来,喵声喵气地说,“反正都已经这样了……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他被夺舍的时候可能还不到五点钟,之后一只魂孤身飘了三十公里才找到钟悬,此刻疲惫升至顶点,小猫脑袋“咚”的一下敲在钟悬手里。
钟悬拨弄他的三角耳朵,奶牛猫没有反应,阖着眼皮彻底昏睡过去。
钟悬取来猫过去用过的毛毯,把他裹起来放到床上。
接着又把晏尔下单的那些鸡零狗碎的小猫衣服和儿童墨镜都拿出来,重新清洗过一遍。
挂完最后一件小猫帽衫,钟悬才听到手机在响,他以为是班主任或者胡林,拿起来一看,是裴意浓。
他应该发现了凌晨的异状,也没找到晏尔,转而联系上钟悬,开门见山问:【晏尔在不在你这儿?】
钟悬:【在】
裴意浓:【他怎么样?】
钟悬想了想,径直走进卧室,把毛毯扯开一个小口子,露出奶牛猫幼毛杂乱、压着爪子酣睡的脑袋,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裴意浓:【这什么东西】
裴意浓:【人形都没了吗?】
钟悬:【人形的被裴序招来的鬼穿走了,魂型的你也看不见,就剩这只,你将就看看吧】
裴意浓:【你这种说话态度他怎么忍得了你?】
裴意浓:【中午我过来一趟】
钟悬实在费解,一个会管黑猫叫黑熊精的家伙,居然会嫌别人说话态度不好?
他退出了聊天框,看到师门群跳出几条新消息,胡林在里面摇人,问身在明川市的几位师兄谁有空帮忙盯个人,半小时过去无人理会。
还是钟悬记忆里那个冷漠无情的师门。
就在前一天晚上八点,他得到最新消息,肃灵皇帝的石椁紧急开启,在里面发现极为罕见的一椁双棺。
古代帝王棺椁象征天命独享,即便是帝后合葬也是“同陵异穴”或者“同穴合葬”,不可能会出现这样僭越礼制的现象。专家们都来了兴趣,想研究清楚另一座小很多的木棺里的是不是史书里不曾被记载的皇后,如果不是又是什么人。
目前平临博物馆没有对外公布研究进展如何,但是胡林从他自己的渠道那里得到消息,棺椁内的一批文物要运往明川,里面很可能存在那个承接了厉鬼恶业的东西。
“所以,你要劫车把这东西毁了吗?”钟悬问。
电话里胡林平心静气地说:“好师弟,师兄不想进去坐牢。”
“那你跟我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它的尸骨在平临,明川太远了,鬼的行动范围有限,要么在尸骨附近,要么在死亡地附近,除非依托人身不然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所以它铤而走险一定要再次夺舍。”胡林问,“钟悬,你觉得它非要去明川的理由是什么?”
“不知道,不关心。”钟悬平淡地说,“我也告诉你一个消息,他夺舍的身体戴了我的红绳,这东西的作用你清楚,可以限制鬼的怨气不被察觉,同样能力也会大幅削弱。你可以联系老三偷袭它试试,最好的情况就是能当场逼出来绞杀,逼不出来就算了,不要伤到那具身体。”
晏尔囫囵一觉睡醒,睁眼天都黑了,他四爪并用蛄蛹了半天才从毛毯里爬出去,探出一颗睡得乱七八糟的小猫头。
这回没有睡在床头柜,钟悬把他摆在了双人床的正中央,奶牛猫踩着松软的被子往床边走的时候,无端有种小猫总裁从他的五百平大床上醒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