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传入耳朵的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甚至郑庭深还发了一会呆才回过神来,“爸,你什么时候回S市的?”
“这个我们见面再聊,你赶紧过来。”
察觉到好友突然凝重的表情,林扬钦不免也有些担心,问他:“是出什么事了么?”
“没有,”郑庭深嘴角挂着极淡的笑容,扭头向他说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哎你什么时候把你对象带出来一起吃个饭?”林扬钦喊道。
郑庭深已经换好鞋拿起了钥匙,“回头再说。”然后一把将门关上。
郑庭深老爸也是个半大不小的领导,前段时间刚被调到某国企当副总,虽然仕途不如自己双亲和弟弟,但却很舒坦,他本人也乐于待在福利高压力又少的地方。此次突然回家,郑庭深心里总有种隐隐不详的预感,在路上时他已经将最坏的结果想了一遍,然后才敢敲门进去。
嘎吱一声,门被推动,略显陈旧的屋子里只余一盏落地灯,而郑庭深的父亲就在灯影下沉默地抽着烟。
“爸。”他喊了一声。
零碎的火星突然熄灭,剩下的半支烟被掐死在烟灰缸里,静静地躺在一团灰烬中。郑忠信忽地起身,几步脚来到自己儿子面前,用两只深陷的眼睛死盯着他,原本舒展的鱼尾纹也变得深刻起来。―“你妈说你喜欢男人。”
郑庭深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但本人依旧从容不迫地回了个“嗯。”
“是因为我?”两鬓头发已灰白的老人紧接着问道。
郑庭深当即否认,“不是。”――“是天生的。”
老人眼眸下垂,嘴里重复呢喃,“天生的,呵~天生的。”而后额角青筋突然暴起,泛黄的脸也在一瞬间涨得通红。没等郑庭深反应,一个带着呼呼风声的巴掌就重重地打在了他脸上,右边脸颊立马肿一大片。
“逆子!!!”郑忠信咬牙骂道,“马上给我改过来!”
“改不了了,”郑庭深表情淡定地用大拇指擦拭唇角溢出的血丝,说话语气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从我上初中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
“啪!!”又一个极重的巴掌扇在左边脸颊上,双重火辣的痛感终于让郑庭深皱了下眉,表情也做得十分吃力。――“是不是康莱教你的?!”
“还是他们整个康家误导了你?!”
知道这个消息还是在昨天晚上,郑忠信原想着打个电话问候下自己貌合神离的妻子,结果俩人一不小心又吵了起来,康莱盛怒之下怼了他一句:“整天做梦以为自己是好丈夫好父亲,实则连自己儿子喜欢男人也不知道。”知道这个消息的郑忠信当场震惊到失语,一夜辗转难眠,天还未亮就打电话吩咐自己秘书订最早的航班过来。裙E+散伶\陆贰散,陆
父子见面,严厉的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毫无阻挡地在郑庭深身上实行着千刀万剐,任血流满地还是不满意。郑忠信怒目横视,手指也颤颤巍巍地指着眼前人,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改回来,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郑庭深转身之前只留给他一句话,“如果可以,我更希望自己不是你儿子。”
距离家属大院的二十公里外,S大的某个男生寝室里,此刻充满了欢声笑语。自从宿舍养了两只小宠物后,于肖恩就经常过来撸猫撸狗,当然,不能白嫖,每次都带了罐头过来的。经过一百天的精心饲养,两只小可怜早没了当初奄奄一息的模样,反而一只比一只活泼,一只比一只会蹦Q。
小飞飞虽然是中华田园犬,但通体上下和雪一样白,毛发漂亮有光泽。撒娇时两只无辜的小耳朵还会耷拉着,主人回来后又总是第一个冲上去,然后绕着严律己转圈圈,非常可爱。至于小蝴蝶,长得真是猫如其名,人畜无害,谁都可以rua它两把,从来不会生气。与小飞飞一样,最爱黏着严律己,最喜欢钻的地方也是严律己的怀里。
于肖恩将猫猫抓到自己怀里,然后低头狠狠吸了一大口,海洛因都没这么上头。―“好吸。”他一脸痴笑模样,然后低下头去,再次猛地吸了一大口,吸到猫都发出了抗议,不断地“喵喵喵~”
严律己及时将猫猫解救出来,还一本正经对于肖恩道:“你别把我‘孩子吓着了。”
“瞧你说的,我这个叔叔还能害他不成?”
游越出来搭腔,“叔叔再好,也不如我这个干爹。”说完又从严律己的怀里接过了那只猫。
严律己由着他们拌嘴,偶尔也会插科打诨几句,看着茁壮成长的两个毛孩子,他的心里就止不住地开心。第二天时他特意发视频给郑庭深讲这件事,那头好像工作很忙,一直挂断他的申请,还让他打语音电话就行,严律己也不疑有他,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跟人家聊起来。
直到一个月后,有个陌生人拦住了他,就在他做完心理治疗回去的路上。他跟随来人到了一个清幽的茶室,偌大的房子里只有靠窗坐着的一个衣着考据的中老年人。
“请问你是?”
一些不好的画面在严律己的脑海中回放,使他未清楚对方身份就开始蹙眉。
“我是郑庭深的父亲。”中老年人说道。
严律己当即心下了然,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郑庭深的男朋友。”
他能清楚地看到对方的眸中划过一丝狠厉和厌恶,心里反而升起了异样的快感。
“我家庭深和你并不合适,你应该趁早和他断了,不然吃亏的是你。”
严律己听完直接勾起嘴角,拉开椅子一把坐下,不逊的目光直直投向对面。――“他和你说的不合适?”
“你们两个,身份悬殊,性别也不合适。”郑忠信答非所问,还着重强调了后面。
严律己的态度依旧有些不知死活,“但他还是爱我爱得要死要活。要不,你去劝劝他。”
轻飘飘的一段话彻底惹怒对方,郑忠信直接掏出一个信封,狠狠摔到桌上。―“年轻人,已经吃过一回苦头了,怎么还是学不会爱惜自己?”
熟料年轻人打开信封后认真地翻阅了每一张,然后对他说:“就这些了吗?我的网盘里有视频,叔叔您想要的话可以加我微信。”
“不知廉耻,”郑忠信握紧了双拳,忽又想到资料上的一个信息,语气突然变得平缓。―“你的母亲,在清水中学当一名美术老师吧?”
果然,对面的目光立马变得警觉,脸上也全然没了之前的云淡风轻。
郑忠信的心里暗暗得意,“你姥姥、姥爷给你们留下了一大笔信托基金,还有一个服装外贸公司,你应该知足的,别等哪天后悔了怪我没有给你留活路。”
严律己恨极了眼前人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几年前他就见过一次这样的人,但几年后他绝不会再怂。他咬碎了牙龈,脸上依旧摆着原先那副笑容,但眸子冰冷,声音也很轻,“叔叔,你要是敢把主意打到我妈身上,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哦,我倒想看看你能让我怎么个后悔法?”郑忠信越说越止不住笑,仿佛在欣赏跳梁小丑表演,谁知严律己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容凝在了脸上。――“你要是敢动我妈,我就把郑庭深杀了。”
严律己附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像条毒蛇吐着信子,分分钟能趁人不注意就置人于死地。郑忠信脊背突然一凉,但几十年的阅历还是让他强压下了内心的不适,转而平静说道:“杀人是犯法的。”
“所以我把他杀了后绝对不会苟活。”
郑忠信的气息已经肉眼可见地凌乱,“你难道不顾自己的母亲了吗?”
“是你要先对我妈动手,”严律己鹰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在郑庭深身上讨回来。”
“你个疯子!!!”郑忠信生气至极又拿他毫无办法,不禁质问:“我儿子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