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箭难防(三)
暗箭难防(三)
去掉繁杂的妆饰和华贵的珠宝,穿上寻常人家的衣裳,谢宜瑶混入百姓之中,竟也不显得十分突兀。
看守城门的兵将并不曾有幸见过吴郡公主的尊容,就算远远地见过一眼,也是不可能完全记住她的容貌的。
于是谢宜瑶很顺利地离开了京城。
伪造一份足够以假乱真几次的文书对于现在的谢宜瑶而言可谓是轻而易举,因此她要到近郊的几处田庄上去是很容易的,但必须要快,以免京城内出了什么差错,她却不能及时地赶回来。
破旧的牛车颠簸了许久,终于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处田庄。
若有外人见了这庄子,多半也不会生疑,这样丰饶的田地,需要让这么多人来耕种是再正常不过了的。
这样规模的田庄在京郊并不少见,它的主人往往不是高门就是富庶些的寒士,总归不是好惹的,因此底层的官吏也不会冒然打搅。
至于佃户奴仆们偶尔会聚集在一起,手里还拿着棍棒?那更是很正常的,这样一处丰饶的田地总要被人觊觎,为了避免盗匪作乱,当然需要力量来自保。
何况只要不成气候,养上几十个人在京城以外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大罪。
看门的仆从刚一见到飞鸢,就立刻打起精神来了。虽然不知旁边的几个女郎是何方神圣,但总归是公主派来的人,不能怠慢了去。
“娘子来了,”仆从很是熟稔地打开了门,“里头正在朝练呢,可是要看一看?”
飞鸢点点头,轻车熟路地走向训练的场所,而谢宜瑶和沈蕴芳举手投足间就都多了几分警惕。
飞鸢往往是一个人前来视察,这次难得带了两个人来,因此正在训练的“士兵”们不免感到十分好奇,纷纷侧目,但也只是打量几眼。
谢宜瑶细心观察着,名义上是佃户的这群人,一旦列成方阵,倒真像个样子,只不过更像大家族的死士或侍卫,而不太像团体作战的兵。他们的四肢上绑着沙袋来模拟负重的效果。如果让他们穿着甲胄训练,效果肯定会更好,但同时也太招摇,因此只是偶尔会让他们用一用像样的兵器而已。
所以当年的那批货物还有一半仍好好地躺在石城寺中。
这一批人中领头的和飞鸢搭上了话,他的态度是很恭敬的,他问:“女郎,敢问这几位是……?”
“都是公主的心腹。”
飞鸢的回答依旧是很简洁,语气没有什么波澜,所以领头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那依旧是老样子?若有什么问题,女郎们随时叫我就成。”
所谓的老样子,就是飞鸢在一旁观察他们操练,偶尔指点一下,休息的时间再上来说几句简短的话。
士兵们很乐于见到飞鸢的,因为凡是见到她的日子,只要没发生什么坏事,就能吃一顿比平时更丰盛的夕食。
从流民中被挑选出来的人,大多是有家眷的,他们的家人如果不符合训练的条件,也能住在农田附近,做一些其他的活计,比如那位看门的仆从,虽然她腿脚有些不方便,但做看门的活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也有一些独身的,相比其他人而言,他们能被选中,通常身体条件也会更好一些。
只要为公主干活,他们的伙食就会有着落,每个月还有些月钱,若是有家眷的,就可以补贴些家里的开支,独身的攒着也是极好的,干活的杂役也是管吃管住的,总之不论是什么人,几年下来都能攒下不少钱。
因为田庄里的人都不可以随意外出,所以这些钱攒下来也没处花,想要浪费也浪费不成。但他们都很乐意,要知道外头可未必有这样好的活计了。
而且这几年还有了条新规矩,只要累积缴够一定数目的粮,就能有自己的田,而他们这些日日训练的即使不种田,每月也有上头代缴的部分。虽然看那数字,还得再这样继续努力许多年,但总归有个念想不是?
甚至若是有幸被选中参与任务,立了功,更是有实打实的好处。
比如这个庄子上,前几年就有好几个人被挑中离开了一段时间,虽然其他人并不知道任务的内容,但看那些顺利回来的人获得了奖赏,都是既羡慕又向往的。
当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出任务自然是要冒着风险的。他们庄子上之前就有个人在执行任务时受伤了,回来后虽然也看过医师,最后却也还是过世了。
那人除了有个七八岁的女儿在,是没有其他家眷的,而以那女儿的资质,目前也只能在田里帮帮忙,因此其他人就很担心——他们一起生活了这些年,多少是有了些感情的,只是自己也没有余力相帮。
但后来他们知道,公主给那人发了抚恤金,其女这几年也过得并不困难,只要上交一部分抚恤金,就能换了足够的衣食,维持生活并不成问题。等她再长大些,无论是负责耕织还是编入队伍,也都足以养活自己了。
种种这般,让他们都对公主感恩戴德,到单凭恩情就愿意卖命的程度也不至于,可这是很划算的一笔买卖。
如果不是此等乱世,谢宜瑶还钻不了这样的空子,哪怕咸宁年间算得上难得的“治世”,因饥寒而亡的平民百姓还是不计其数。
所以钱帛和米粮还是最有用的东西。
谢宜瑶这些年的各种收入,除了供养石城寺外,基本都投入给了这群人,即使因此过得有些拮据,在她眼里,也不过是舍弃了近利而换来了远利罢了。
从京口回来后,谢宜瑶把在周禄那儿学到的一些治兵经验用在了私兵上,目前已经初步有了成效。
飞鸢和谢宜瑶汇报着这个庄子里的情况:“训练比以前积极了许多,偶尔迟到缺席的现象也越来越少了。”飞鸢和谢宜瑶汇报着这个庄子里的情况:
谢宜瑶点点头,能亲眼看到他们训练,已经足够让她心满意足。
她对飞鸢说:“你寻常视察是怎么做的,我们今日也就怎么样。”
于是谢宜瑶在这处待的一个多时辰里,先是和几位兵士过过招,后来又一次和他们吃了顿简单的餐食。兵士们纷纷感叹公主身边的寻常仆从身手都如此不简单,真是卧虎藏龙啊。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是不曾深想过的。
谢宜瑶本来考虑过要不要揭露身份的问题,和沈蕴芳讨论过还是暂且搁置了,今天怎么说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
于是将京郊的几处庄子都视察过一遍后,谢宜瑶便立刻返程了。
“他们的水平超出了我的想象,”沈蕴芳道,“不过也还是有问题的,他们没怎么见过大场面,也很缺少实战经验。”
谢宜瑶点头:“虽然相比他们的战斗力而言,宿卫军都不一定算得上强敌,但这样的水平上前线是肯定不够的。”
这支私兵天生就有缺陷,为了避免被外人发现,他们只能分批隐蔽训练,这大大地削弱了他们的上限。而且目前的人数仍不足够,未达到谢宜瑶的预想。
但若继续以这样的形式扩大规模,难免会渐渐管理不过来,暴露的风险也会直线上升。
也不能太依赖飞鸢一人,这并非是因为谢宜瑶不信任她,而是为了避免一旦意外发生,局面会变得不可控制。
就像她对石城寺的依靠,也是有限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