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仁义(五)
忠孝仁义(五)
金乌西坠,残阳似血。
裴贺望着刑场的方向,浑身定住了一般。
那搭话的路人看他神色异常,自忖并未说错话,只当遇上了古怪的人,连忙迈步离开,免得惹一身臊。
谢宜瑶距离他只有数步,喊了几声他的名字,裴贺竟是毫无反应。
飞鸢见状,上前拍了拍裴贺的肩膀,裴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遮掩说无事,只是一时间看呆了。
谢宜瑶自认善于察言观行,看裴贺魂不守舍的样子,回忆着刚才那名路人的话,不免想到两年前那名刺杀她的北人也姓裴……天下难道真有那么巧的事?
她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一旦有了怀疑的苗头,沈蕴芳的忠告言犹在耳,眼下便对裴贺多了几分提防。
一回到公主第中,谢宜瑶就私下吩咐灵鹊、飞鸢,近日要密切关注裴贺的情况,若有反常,立即禀报于她。
但谢宜瑶实际上并不十分担心。
她今天和裴贺比过身手,知道他有几斤几两。就算当时他藏拙了,她也并未使出全力,而在公主第中,他更不可能伤她分毫。
一只猫儿再闹,也不过是抓出几道浅痕罢了。
只是倘若她的猜想成了真,那裴贺应当是知道她和他父亲之间的纠葛,这几个月来却从未表露出异样。
裴贺到底在想什么?
……
然而这一晚,谢宜瑶睡得出奇地安稳。
与此同时,裴贺却沉溺于思绪中不可自拔,无法入眠。
谢宜瑶将他安排在公主第的偏院中,虽然屋内布置陈设都很简单,但该有的都有,比他从前的家要舒适很多。
他今日想了很多。
本以为自己可以忽视父亲的死,但当他亲眼看见裴如之赴死的场所时,还是感到一阵悲凉。
裴贺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父亲。譬如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裴如之为何会被选派南楚行刺,又为何选择了刺杀公主?
他想起今天和谢宜瑶的比试,还有在东市看到的种种,总觉得谢宜瑶所作所为都绝非一时兴起,而是有心将自己往某条路上引。
偏偏一切都如她所愿,就连刑场的遭遇——恐怕她都早有预谋。
这一晚,裴贺彻夜未眠。
次日早上,谢宜瑶在和沈蕴芳商量今年的生日要如何安排。
按照前世谢宜瑶的性子,生日是一定要大摆宴席的,并邀请与她私交甚密的亲朋好友,纵情享乐一番。
但她现在不会这么做了,首先是为了避免被人挑刺,不能太过铺张浪费。
其次,宾客的选择必须得面面俱到,不能只顾着私人感情,公主的生日宴也是重要的政治社交场合。
谢宜瑶不愿把生日交给何家令来办,于是做主全揽了过来,第一步就是与沈蕴芳商量要邀请谁。
谢宜瑶正写初步拟好的宾客名单,灵鹊突然带来了一封来自谢冲的信,沈蕴芳代为接过,利落地拆开了。
谢宜瑶随口问道:“都写了什么?”
“贵主还是自己看吧……”
听沈蕴芳的语气有些古怪,谢宜瑶连忙搁笔,接过信来。
谢况近日准备要施行的官员任职变动,给数名将军加封官职,包括谢冲。
还将谢冰调为南徐州刺史,新任雍州刺史则是当年跟着谢况篡位的另一位名将,周禄。而原本的南徐州刺史竟被革职,不知是犯了什么错。
这个周禄,谢宜瑶是有印象的。
谢况能走到今天的位置,除了他自己的能力外,也确实仰仗他手下的几位能将,周禄就是其中之一,现在他也还在当打之年,是楚国难得的名将。
谢况的种种布置,都在暗示着不久后要有一场关系着举国上下的军事行动:北伐。
义阳之战结局的改变,让许多事情和前世都不一样了,比如程莫升任刺史一事。谢宜瑶敢肯定,谢况之所以会愿意提拔并无背景的程莫,就是因为他的能力。
谢况对楚军的实力越来越自信,当然也会想着北伐。
在信的最后,谢冲直接问她要如何应对,谢宜瑶看到这里,随即利落地烧掉了信纸。
“怀香,你替我拟一封回信,就说我挂念叔母和素月,不日就会登门拜访。其他事切勿谈及。”
沈蕴芳会意,提笔挥就。
谢宜瑶嗤笑一声:“他未免太蠢了一些,先不论笔迹,那信纸也是皇帝之前赏的,绝非常人所能得到,更何况还有护封……”
沈蕴芳问:“方才的封套,没有烧掉吧?”
谢宜瑶晃了晃手上的信封:“这上面也没什么重要信息,怎么了吗?”
“贵主不妨留着,将来或许有用。”
谢宜瑶看了眼封套上的护封,立刻明白了沈蕴芳的用意。
所谓护封,是指盖在封套拆缝处的印,为的是防止有人事先拆过信件而泄密。
谢冲使用的印章,也是由谢况御赐的。既然印章足够独特,那么封套就可以证明寄信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