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哎哟!来晚了!
这回岳人歌没有再追上来。
李牧吃完了面,胃里沉甸甸的,他疑心自己刚才可能吃了一头牛。手上的伤没那么痛了,他抬起左手搔了搔头,拐进小区,一眼看见穿着橘红色马甲的垃圾分类阿姨,他赶紧贴着墙边溜了过去。
岳人歌的表情恳切得不行,这让李牧拒绝他的时候产生了一股难以名状的负罪感。但这近乎施舍一样的回馈,他不喜欢。
也不需要。
上楼开门――还没来得及拧,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李牧还没来得及疑心是不是遭了贼,看见沙发上坐着的表情严肃的女人,连忙挤出笑脸,“红、红姐……”
“别叫姐,叫妈得了。”房东咧着一张鲜红的厚唇,冲李牧翻了个白眼,粗壮的胳膊环抱着,紧紧勒着垫高了的胸脯,“房租还交不交了?啊?上周我就提醒你们了吧?回回保证点头好好好,次次交钱拖泥带水,还是不是爷们了?”
“姐,你消消气。”李牧一个头两个大,转身给房东倒了杯水,“上次房租是我交的,这回轮到我室友,他出去上课了……”
“别跟我扯这有的没的!”房东刚接过水杯,一听,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李牧的话,“小孙说这个月退租!房租你来交!”
晴天霹雳,李牧愣在原地。
“退租?怎么可能呢?他今天早上还……”李牧有点手足无措,“我……姐你等等,我给他打个电话。”
房东斜睨着看他,厚唇撅得老高,也不阻拦。李牧颤抖着用左手按下通话键,孙侃的电话已经关机。
李牧尴尬地握着手机,房东冷笑一声,“他没跟你说?”
李牧不知该怎么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今天早上他人还在呢,也没跟我提这事。再说了,他东西应该也还在――”
说着,他推了一下孙侃的房门。门没锁,一下子开了,对着一面白墙,李牧僵直在原地。
人去房空。
床单被罩都没了,连窗帘都拆了,墙面上光秃秃的像是一张寡淡的脸。那个被李牧嫌弃得不行的狗窝现在比李牧的口袋还要干净。李牧一眼便看见留在床头柜上的便笺条。
孙侃的字还是跟狗爬似的,李牧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地念出声。
“牧哥:对不起,我可能没法在这住下去了。孙侃。”
“得啦,你们的事我不管。”房东见李牧也不像是装的,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下来,“小伙子,咱们也认识有段时间了,你红姐我什么脾气你也清楚。不是我针对你们啊,现在房租都涨到什么情况啦?我给你们的价格,就这个地段,全花都找不出第二个!”
房东唾沫横飞,李牧只能连连称是。
“现在行情不一样了,你红姐我一家老小也得生活呀!你这一拖二欠,我明天就得上菜市场捡菜叶去!”房东又继续了,“我给你三天时间,过时不候。到时候你自觉点,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也别闹得太难看。”
说罢,手一甩,扬长而去。
李牧沉默着,目送房东离开。
阿侃失踪了。
李牧从理工大学出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孙侃早已办了退学手续,上周的事。
具体什么原因不知道,酒吧的工作是今天早上辞的。李牧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用力地搓了搓脸,他现在只想知道,他接下来三个月的房租该怎么办?
他的钱存了定期,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医药费又去了一大笔。在花都,活着的每时每刻都需要钱,李牧现在不是娇贵的病号,他是铁打的打工人。
“不如来我家啊?”岳人歌那张漂亮的面孔在李牧的脑海里一晃而过。不行,绝对不行。
找工作迫在眉睫。
花都这么大,酒吧那么多,总有他能够容身的地方。李牧的要求不高,巴斯滕那样中等水准的就可以。当然,现在还要附加一条,提前预支工资。这样才能一解燃眉之急。
“不好意思,我们这儿不缺人。”
“我们不招学徒。”
“我们有试用期的,工资试用期后再结,你看可以吧?”
李牧脸上挂着笑,推开了酒吧的门。冬日的暖阳金贵,堪堪施舍一点便又收了回去。迎面扑来的冷风呛得李牧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他敛了敛外套,找了个台阶坐下,在兜里里摸了半天,摸出仅剩的一支烟。
犹豫了半天,他还是将烟点了。
白烟升起,将李牧的面容变得模糊,他想了想,给老友拨了一个电话,语气难得地温和起来。
“赵哥,最近生意做大了都不理我们了?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哎,也不是,就是闲着。我原来的工作?哦,就放几天假而已。”
手机铃声坚持不懈绵延不绝地响了一遍,好不容易歇下来了,闹腾的铃声又敲锣打鼓重新开张。一只手有气无力地从浴缸绵密的泡沫中探了出来,终于在铃声快响完的时候接听了电话。
“嗯?”声音懒洋洋的。
“Leo?我靠不是吧你,还在睡?”对方的声音在人声鼎沸中若隐若现,“出来玩啊?”
“不去了……”岳人歌伸长胳膊抻了个拦腰,“玩了两天,今天晚上我得去店里看看。”
“不是吧?玩儿你还觉得累?”
当然累了。
在医院折腾了一晚上,本来就缺觉。好不容易逮住李牧,热腾腾的一颗心捧出来结果人家不领情。岳人歌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真是身心俱疲。
对方啧了一声,“哎,我跟你说,今天你要不来真就亏了。这边帅哥不少,个顶个的养眼!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确定不来?”
岳人歌喜欢帅哥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话一撂下,这边岳人歌睁开了眼,被帅哥伤了当然也要用帅哥补回来。“真的假的?你小子的审美我不相信啊。五官齐全的你都能给我吹得貌比潘安,回头不好看我戳瞎你的眼。”
知道岳人歌是动心了,对方顺坡下驴,“真的。李牧你知道吧?他那个级别的帅!”
突然被这个名字刺了一下,岳人歌有点闹心地皱了皱眉。“尽吹牛,他真人也没那么帅。行了,我就去一下。不过先说好了,今天不喝酒,晚上真得回狄俄尼看看。”
喝酒误事,他摸了摸脖子,心有余悸地想,还危险。
好友把电话撂下了。他盯着窗外烈火一般的夕阳,又在浴缸里泡了一会儿,起身,浴室的地板上留下两行湿漉漉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