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枉为人
原本只是装不好惹,但景随目前心情不好,这不好惹就有些发自真心。
八点一刻,景随走进自家小区。
这个小区不是新修的,但也不算老旧,地理位置正好。没有接近市中心使房价过高,也没有偏僻到做什么都不方便。
它简单,小巧,全面,对于普通老百姓很包容。
景随就挺喜欢这个小区,当初急于稳定下来,难得父母也没有意见,他就毫不犹豫地掏空全身细软,买了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门卫也是邻里,看到他面露意外:“小景来了?”
“龚大爷早,”景随看向他在花坛种的小片西瓜,玩笑道,“看来今年收成不错。”
大爷乐呵:“也就自己吃……”
穿过梧桐树荫,走进单元门坐电梯上楼,开门的时候,门把手上有一层薄薄的细灰,景随没有发现。
屋里很安静,七月的天气下室内温度适宜,只是没有一丝人气。
“妈?爸?”景随边喊边把每个房间转了一遍,越走脚步越慢,最后干脆回到进门处的餐厅,坐在桌旁,低头陷入沉默。
过了阵,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为人知地颤抖起来。
屋里没人,不是临时有事出去逛街买菜,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了。
冰箱空空荡荡,水池里干涸多时的水渍蒙着一层灰霭,五颜六色的抹布被晒干后放的已有些坚硬。
卧室,对,还有卧室,床铺还算整齐,但柜台上的杂物却一件不剩,衣橱空旷的好似一个等待被使用新家具,母亲平时最爱的珠宝首饰,那些价钱不菲至少与她经济能力不符的化妆品,被风卷云残地带走――像那些无用的,已使用过的,棉签、赠品、旧牙刷,全都被留下,被放弃,孤单的肮脏的躺在洗脸池上。
“呵――”景随长长地笑一声,他好像,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早该或总该发生的事发生了,他没有得到通知而已。
景随低下头,脊柱弯曲成残月的形状,盯着自己的手,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半晌,他又起身,胡乱走着胡乱想着:他有多久没回来了?
半月。
上次与父母联系是什么时候?
一周前。
说了什么?
工作黄了。
但,他说他已经找到了一份洗车的工作,隔天就能去上班。
为什么那么着急――
景随突然停下脚步,他看到客厅茶几的烟灰缸下压着一个纸条。上前拿起,“咣当”掉出个硬物砸在自己脚背上。
他捡起,是张银行卡,他爸的,他给他们打钱用的。他爸妈不用他给的银行卡,非要自己办一张,对这张卡他原本只知道开户行和卡号,方便转账,平时这卡被他们藏的很好,很提防的样子,好像他一旦拿到就能破解密码一样。
现在看到这张被磨旧的卡,景随觉得它十分可恶,想把它丢掉、折断的想法在脑中打转。
但暴躁只是他演出来的,无人处现实中的他只是紧紧握着那张卡,使之深深嵌入掌纹。
便签大小的纸条,内容也不会多复杂:
我们走了,号码都换了,别再联系。
卡里是你挣的钱,是你的,还给你。
密码:051589
我们很好,不需要担心。
字迹很好辨认,是他母亲从小学起就没有机会练习的横平竖直,一笔一划。
原本景随是没有疑惑的,但他看到密码,深深的不解、茫然、和不知所起的可笑的笑意忽而一齐迸发。
“为什么?”他喃喃地问了,讽笑耗光氧气,使他冗长地倒吸一口,然后顺着势头沉静下来。
他定定神,从自己房间翻出笔把密码遮盖掉,撕碎便签丢进垃圾桶,随后拿着卡关门走了,头也不回。
他爸妈丢下他销声匿迹了。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崩心态归崩心态,怎么来还得怎么回去。
摇摇晃晃的公交车也很适合景随思考人生。
只是他的脑子拒绝思考,反反复复播放同一个词条:不想努力了。
直到进入学区,景随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可附近的其他学生却get到了一条明显信号――今天的景随更不好惹。
景随穿着白色短袖卫衣,灰色休闲短裤,腰包斜跨,手再一插兜,眼神随便扫扫便能让人如有实质地收到压迫。
不过在他掏出粉红棒棒糖舔舔的时候,就好多了。
景随正试图靠口间的甜蜜回暖心情,忘记各种魑魅魍魉,路过的破烂巷子却传来了非常刺耳的声音。
一种不和平的剑拔弩张。
“虽然我身体残疾,但是我的意志不是那么简单就会屈服的……”男人的话正气满满,语调却有点拉胯,是羸弱又缓慢,“就算你继续骂我打我,我也不会认同你的行为,咳……”
欺负残疾?景随舔糖的舌尖滞了滞,脚尖回转往破烂巷子走。
没两步却又停住,自嘲地笑起来:自己这鬼样子,还有空管别人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