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遥远的海3

温凉抿着嘴久久没有回话，乔烁越发地烦躁，他最烦的就是这种不说话拒绝沟通的态度，在他看来这就是逃避。

乔烁压着火，尽量语气平稳地问：“转到哪里去？”

温凉的胸腔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低声说：“不知道，可能是咱们学院的其他专业。”

这话一出，乔烁感到自己的怒意“噌”的一下喷涌而出。

如果温凉说要去别的校区，他还能说服自己理解一下，可能是对现在的专业不满意，可能看上了别的校区某个好专业。

但是同学院的专业都差不多，甚至还不如现在的专业，他这么迫切地想转走，像极了――我不在乎能不能转到更好的专业，只要能转走就行。

乔烁忽然感到自己可笑，他对温凉那么上心，可是温凉却一心只想远离他。

第二份半价的炒酸奶、运动场上那些极致温暖的理解和鼓励、野外实习的山洞里十指相扣的喜悦，都特咩是假的！

他居然还指望温凉这个冷血动物有一天能喜欢他，更可笑的是，前几天他还不由分说自作多情地让温凉帮他占位置。

人家可能早就在在心里悄悄讨厌他，他还自我感觉良好，乔烁感到一种莫大的挫败和耻辱。

乔烁越是没面子，越是想把面子争回来，大不了大家就挑明了说，他倒要看看这家伙有多硬气。

“有什么好转的！你自己看看这样转专业有意义吗？”乔烁吼道，“你就这么想躲着大家？我们怎么你了？我们哪里对你不好你非要搞这些别扭事儿！”

温凉无力地靠在树干上，看着乔烁盛怒的脸，手指颤抖着攥住上衣的边沿，心口像压着一块重物，令人呼吸困难。

他已经好多年没跟人发生过这么剧烈的冲突了，对于小矛盾能忍就忍，对于可能发生矛盾的人能躲就躲。

他好像一直行走在自己的安全区里，被自己保护得很好，可是乔烁却好像能打破这一切，让他躲都躲不掉。

“老乔，我没有躲你们，我知道你们都特别好，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认真考虑过。”

温凉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什么认真考虑？不过是在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想到如何跟室友保持距离，如何避免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别人。

“那原因呢？你转走的原因呢？你不会不知道吧，最好的两大专业一级学科都一样，”乔烁语气急躁，眼睛逼视着温凉，“还是你想浪费自己的高考分数转到其他的专业？你确定考虑过了？”

这些话每一句都有理有据，重重地戳进温凉心里，他无言以对，可是乔烁凭什么干预他的决定。

雨点越来越大，学校院子里的学生们怕被淋湿，都脚步匆匆地往宿舍、教学楼的方向跑。

周围的人飞快地掠过，偶尔有路过的人好奇地往这边的树下瞥一眼。

雨落在头发上、衣服上，贴在身上让人极其不舒服，耳边像是被罩住了一样，雨声和人声都闷着。

周围匆忙的人仿佛开了快镜头，温凉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恐慌，他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快逃啊！

温凉感到脑袋麻木，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然后从树干上艰难地站直，推了一下乔烁的肩，想要从旁走出去。

乔烁持续愤怒，温凉这副畏畏缩缩逃避的样子无异于火上浇油，他一把抓住温凉的手臂，按住温凉的肩，把他重新按在树干上。

谁知道温凉竟然用力挣开他的手，低吼道：“你别管我！”

乔烁当时就愣了一下，平时温凉性格特别温和，鲜少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

温凉胸腔起伏着，眼眶微红，头发和脸都被雨水淋湿，看起来脆弱、倔强又孤傲。

两人沉默着对峙了一会儿，温凉还是先败下阵来，乔烁在他神色里捕捉到歉疚和无措。

温凉垂下眼睛，转身从乔烁的笼罩之下离开，逃一样地走进密集的雨帘，仿佛再多待一秒钟就要崩溃了。

乔烁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愤恨地咬牙――又来这一套，只会这一套，真特咩是个怂包！今天不吵明白不算数！

温凉的手臂再一次被乔烁用力拉住了，他心里瞬间像是有几百几千个人在齐声哀嚎，又像是看到了什么大厦轰然倒塌的画面。

“你到底要怎么样！”温凉拔高声调，转身的同时甩开乔烁的手。

“温凉！我要让你知道，你特咩唯唯诺诺遇事不决，你特咩是怂包，还是个假惺惺的怂包！”乔烁失去理智般地抓住温凉的肩吼着，“你天天装模作样累不累啊？我特咩都替你累！你怕什么就逃避什么，你就是害怕，你本身就怕这个抑郁症你不敢面对，你特咩就像个瞎子戴墨镜一样！”

乔烁的这些话像一把明亮而锋利的剑，划开温凉长久以来裹在身上的保护层，这一刻，温凉心里所有的懦弱卑微和郁结病症都无所遁形。

“乔烁！”温凉麻木的脑袋有了突突跳动的钝痛感，他挣不开乔烁的钳制，无措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但乔烁不依不饶，甚至凑近了温凉的耳朵大喊，要他听清楚那些尖锐的话语。

“哦对了，你眼瞎心也瞎！你特咩对着一宿舍的熟人有什么好装的，我们这些凡人是不是捂不热你这个老神仙的心啊！我们三个怎么你了，犯得着让你这么嫌弃！大川和萌萌根本不知道你有抑郁症才那么说，又不是故意！我们孤立你了吗，我们巴巴的给你占座位，你特咩看都不看一眼！”乔烁咬牙抹了一把脸上纵横交错的雨水，睫毛全都被浸湿了，“是，都特咩怪我，我不该手贱去捡你的药，不该关心你不该去帮你买药，那样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家还能表面上相处的不错！都特咩怪我！”

温凉没有想过要去怪谁，但他讨厌那些无关的人站在制高点，对他投以怜悯的眼神，仿佛这样就能显示出他们的优越感，让他们看起来一副好懂的样子。

可惜当那个人站在制高点的时候，他们的关系早就不平等了，那是一种无形的蔑视，是杀人不见血的刀，让他更觉得自己走不出那片阴影――除非有人能真正了解他。

“我不用你同情！”温凉倔强地喊，声音几乎有些破音。

“我没有同情你！我不觉得抑郁症有什么不堪和难以接受，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我本身对你的关心，跟别的无关！”乔烁红着眼眶，下巴不断滴着雨水，“你很反感跟我待在一块吗？我们之前不是相处得很好吗，难道都是你装出来的吗？”

温凉仿佛被乔烁这些话镇住了，一动不动地与乔烁对视了半晌，然后蹲下来双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

乔烁低头看着温凉，蓦的想起上学期在文和食堂四楼昏暗的楼道里，温凉也是这么瑟缩着无声地哭泣。

而这一次，乔烁再也克制不住心里翻涌的复杂情绪，蹲下来把温凉的额头按在自己肩上。

“老乔！”温凉哽咽，此刻既难过又喜悦，他的手颤抖着，不自觉地抓住乔烁后背的衣服。

“想哭就好好哭吧。”乔烁把手放在温凉的后背拍了拍。

温凉把头埋在乔烁的肩窝，呜咽着，乔烁头一次听到他洪水般倾泻的心声。

52赫兹的鲸歌和着海浪的声音，奏鸣出希望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