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我考虑考虑
苑之明肺都要炸了,不是气的,是他跑过来累的。
路西法一声骂,他就挂了视频朝着展厅狂奔,路上差点撞到某位个被簇拥的大老板,进来的时候,只看到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围着那最角落位置的冰块。
苑之明被路西法拉进去,他看着自己精心建模的冰雕——本是天然宝石一样流畅的轮廓,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切割型钻石——还是切割一半的粗糙品。
他有哭笑不得,又觉得一阵释然。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苑之明喘过来几口气,拉了下书包的肩带,然后走到了李一恺面前。
这人手里还握着那支冰铲,手指很凉,苑之明从他手里拿过冰铲,接触到的瞬间甚至哆嗦了一下。
他暂时没理这位发疯的人,因为外圈的观众、媒体、其他艺术家……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等待着创作者的反应。
苑之明抓了抓头发,他想说很多,但是一时组织不起,又觉得李一恺其实已经都说了。
最后,他也只是朝着冰块也轻轻砸了一下,一道裂缝淡淡破开。苑之明把铲子放在了展台上。
他说:“拥抱和破坏都是过程,也许至此,它才是真正的完整作品。”
“不好意思,场馆内不允许开闪光灯。”
“采访环节会在拍卖会结束后。”
“请大家跟随导览继续参观……”
苑之明从宋师傅手里接过李一恺的西装外套,转身晕乎乎地被带着挤出去,他摁着自己的胸口平复:“天啊,怎么这么多人?”
李一恺笑着:“也许明天你就上热搜了。”
“我?”苑之明皱着鼻子看他:“是你吧?你好像有点疯了。”
李一恺想,他确实是疯了。
苑之明抬头,看见他的目光像是流水一样缓缓倾注在自己身上。
“那个,你怎么想的?”苑之明问。
李一恺缓缓眨了下眼:“没怎么想。”
“你把我的冰雕都砸了,还说没怎么想”,苑之明嘀嘀咕咕道:“还强迫症,完美主义……”
“是吗?”李一恺反而问他:“我也没想明白,你从来不是精致主义风格的人,为什么没想到这种方式?为什么对这些线条比例这么有执念?”
“人都是会变的”,苑之明说。
“那我也一样”,李一恺沉声说:“太追求完美会裹足不前,我打算改一改。”
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苑之明又走了两步,找了个墙角缩进去,靠在风吹日晒的外墙面上站稳,才没精力去管墙面脏不脏。
“那……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他问李一恺。
李一恺还是那样看着他:“你就不能自己说吗?”
“啊,好”,苑之明觉得今天的李一恺气势逼人,不敢反抗,只能如实交代:“冰雕,我是和你第一次去冰厂,才想起来可以做成冰雕的,然后没告诉你,就自己在宋师傅那里下单了。再然后,就是回去的路上,打电话没说清楚,一来二去两个的数据就弄混了。”
谁知李一恺说:“不想听这个。”
“嗯……”,苑之明换个思路:“展览是薛铭帮我申请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这个作品,也没想到就真的申请成功了,然后就想,你肯定会来,会看见它,所以就也没说。”
苑之明说着,抬头看了看李一恺的脸色。还是不对。
他靠着墙转身,垂头丧气地把头都倚靠过去:“哎呀,都被我弄糟了,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不是这样想的。”
李一恺叹了口气,伸手捏他肩膀,把他扳过来面对着自己:“苑之明,如果你说你不喜欢我,让我不要插手你的事,我可以走。”
苑之明愣住,随即很快摇头:“不是,我不是。”
“我知道”,李一恺说,他伸手,从肩膀往上,轻轻碰了下苑之明的脖子,他的手从刚刚到现在就是冰凉的,是僵的,只有这点体温才暖了回来。
李一恺只敢用指尖,轻轻地沿着他的下颌线划了一下,又无奈又气恼:“但是我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是你把什么都想好了,把事请都做了,一句话不说,然后让我自己发现。”
“我有时候想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不够直接”,李一恺垂下手:“有时候又想干脆算了,不想再猜了。”
他低头笑:“你知道吗?还没有人这样对过我。”
苑之明呆呆看着他,搜刮一番,只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不想听这个”,李一恺摇头,抬头看他:“没有别的要说的吗?”
有些事想了太久,斟酌了太长时间,说出口时反而艰难。苑之明长吸了一口气。
“我刚从怀州回来,是因为我堂姐病危”,他说,“我爷爷、大伯、爸爸、堂姐,都是一样的病。”
苑之明以为,他永远不会主动和人讲起这些。
远一步是没有必要,近一步是不想自揭伤疤。况且人来人往,又有多少人会真的在意,说出来时获得的一些同情安慰,又有多少掺杂着表演和假意。
但是他有了欲念渴望,便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游离世外,他想拥有更近的关系,近到他的家庭和生死健康,都和另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息息相关,对方也一样。
李一恺的喉咙缩紧,轻声问:“所以你前几天,拒绝的就是堂姐吗?”
“嗯”,苑之明低头,“很冷漠吧?”
李一恺摇头,捻了捻他额前乱糟糟的头发:“想抱你一下,可以吗?”
像是小兽跌入柔软的巢穴,苑之明紧紧撞上了李一恺的肩膀。
城市周末的夜晚,有人在觥筹交错的慈善晚宴一掷千金,有人在后台等着梦想被一锤定音;在一墙之隔之外,他们静静地拥抱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