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父亲
温茵的奶奶总共有三个孩子――大女儿温惠,二儿子温骐，小儿子温骥，彼此间年纪相差不大,如今都已经四十开外。
看到温茵,性格最严肃的小叔温骥只不冷不淡地点了下头,就走开了。而姑姑温惠则拉着温茵聊了会儿学习情况，然后这才红着眼睛继续去操办老太太的身后事。
“茵茵,过来。”温骐对许久未见的女儿招招手，“给奶奶磕头。”
老太太的尸身原本已经被布盖上了,只是如今为了能让亲孙女瞻仰遗容,就又重新掀开了一部分。
温茵跪在床边，老老实实嗑了两个头。只是目光却望向了遗体上方的虚空,似乎在那里看到了什么似的。
“奶奶在下边,你往上面看什么？难道，你还看到了她老人家的鬼魂不成？”
高亢的声音将屋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温茵勉强挣脱束缚，回头看去，发现说话的人果然是继母吴映莲。
温骐显然也不满她这副没事找事的做派，于是当即就扯了扯对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多话。
“拉我干嘛,我说错了吗？”吴映莲却是不罢休,“你女儿小时候就是个怪胎，整天神神叨叨的。现在都长大了，怎么还是这样？”
“闭嘴！”温骐这些年虽说压根就没有尽到身为父亲的责任,但要他眼睁睁看着亲生女儿被欺负，他也是绝不答应的。
可吴映莲仍继续说道：“怪胎就是怪胎，看到奶奶去世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这算什么人……啊！”
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巴掌声，以及吴映莲的尖叫，众人顿时愣在了原地。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挨耳光的吴映莲本人，她不是吃闷亏的主，呆了片刻后就立刻反扑过去，同温骐扭打在一起，嘴里还不住地骂些什么。
比如指责温骐到现在心里还念叨着前妻，干脆同她离婚，和苏云珍复合算了。这样女儿也可以接回到自己身边，不用喊别的男人“爸爸”。
又比如怪温骐没本事，亏空了她的全部积蓄不说，还整天像个大爷似的支使她干家务，自己却什么都不干。甚至有时候脾气上来了，还会直接动手打她。
“别打了！”温骥怒吼一声，然后与姐姐温惠一起将两人拉开，“妈还躺在这里，你们在她面前闹什么！”
堂弟也趁着大人们不注意，悄悄拉着温茵到二楼去安置，并且安慰道：“姐，你别管伯母，她口没遮拦惯了，没脑子的。”
温茵将背包放下，正想隔着布料安抚一下花栗鼠，结果又想起来自己在下车的时候，就已经把对方放出去透气了。
“没事，”温茵朝堂弟笑笑，“我小时候得罪过她，她挤兑我两句也没什么。而且，我爸……我爸对她好像也不好。”
“大伯……”堂弟也知道温骐是什么样的人，除了年轻时候有一副好皮囊，几乎没什么优点，于是也不帮温骐说好话了，只问道，“姐，你想不想你爸妈复婚？”
“复婚？”
“对啊，反正大伯和大伯母处得不好，每天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的。而且，你也不喜欢你那继父吧？这么多年了，也没改口喊爸爸。”
温茵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你以为换成我爸妈在一起，就不会吵架打架了吗？”
这些年来，温茵不止一次听苏云珍讲述，温骐当初是如何对她实施家暴的，甚至在她怀孕的时候，温骐也同样照打不误。
也正因如此，长大后的温茵再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希望父母可以有复合的一天。
堂弟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个回答，顿时就说不出话了，只能在一边尴尬地挠墙。
“对了，”温茵主动缓和氛围，“表哥呢？”
表哥是姑姑温惠的儿子，品学兼优，如今正在首都上大学。
“他前不久刚到国外交换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
温茵点点头。
“姐，你还是趁这会儿休息一下吧，晚上还要守夜呢！”堂弟长年待在乡下，对红白喜事风俗的了解要比温茵强得多，此时眼看着找不出别的话题，于是便体贴地提醒温茵稍作休息。
“守夜？”
“对啊，幸亏现在天气热，要是冬天，我们可就要冻死了。不过夏天蚊子多，姐你到时候别忘了抹花露水。”
“知道了，谢谢你啊。”
“一家人，说什么谢？”
・
白天的时候，温茵的确看到了飘在遗体上方的鬼魂。只是对方看起来迷迷糊糊的，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身亡的事实，因此仍然滞留在遗体周围。
不过温茵知道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太久，只要亡者临死前没有太大的执念，再加上法事的超度，鬼魂很快就会从阳间消失。
也幸而县城里至今都保留着办丧事必定举行法事的习俗，这便使得就算入夜，跑出来游荡的鬼魂数量也不会太多。
“明天就请人过来把法事办了，后天直接火化出殡。”温惠手里折着纸钱，“孩子还要上学，事情能早点办完就早点。”
温骥说道：“要不是不办法事会被那群人戳着脊梁骨骂，明天一早我们就能送妈去殡仪馆。”
那群人指的自然是关系稍远的亲戚和街坊四邻，毕竟小地方的居民，大多喜欢揪着这种事情大嚼舌根。
温骐咬着烟嘴过烟瘾：“妈活着的时候都没过过好日子，现在人走了，总得把丧事给她办得好看点吧？”
温骥向来都看不惯他，觉得自己有这样一个一事无成的哥哥很是丢脸，于是当即冷笑道：“妈活着的时候，没见你怎么孝顺她。现在她不在了，你倒知道装孝子了？”
温骐的脾气也上来了，把香烟往桌上一扔，就起身质问道：“怎么跟你哥说话呢？”
温惠皱眉道：“你们两个别吵。”
她的丈夫和温骥的妻子也跟着劝了两句，至于吴映莲则因为心里还有事，所以只在旁边嗑着瓜子不说话。
“你也知道自己是我哥？”温骥也跟着站起身，拂开妻子的手，高声反问温骐，“你比我早出生三年，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结果谈工作，工作稳定不下来；谈房子，房子是租的；甚至连亲生女儿这些年的生活费，你都一分钱拿不出来。你说你活着还有什么用？干脆跟妈一起走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