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朕不在乎千万百姓说不
码头挤着一些人,看模样都不像是商人,有人拖儿带女,有人还拎着鸡鸭。
“我娘家就在江对面。”有妇人大声的说着,她娘家在对岸安庆,看着隔了一条江,其实也就隔了三四里地,长江到了安庆这一代的狭窄的不像话,遇到一个眼神好的,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人挥挥手。
摆渡的船速度很慢,众人等的有些烦,尤其是这天有些凉,吹着江风更见寒意。有人等得久了,就四处的活动,远处好像有人在卖馒头,有几个人就赶了过去。
渡船终于又回来了,排着队的人一步步的挪动,有人大声的叫着:“船家,等一下,这里有个包袱,那人一定是去买馒头了。”地上的那个包袱是小碎花的包袱皮,看上去还有些精致,里面的东西多半会值些钱。
排队的人都停了下来,原地站着,有人大声的对着卖馒头的方向叫嚷:“快回来!船来了!”可以看见有人空着双手急急忙忙的跑,后面却有卖馒头的人拼命的追:“你的馒头!”
馒头铺前,一些人嘻嘻的笑着,老老实实的站在空无一人的馒头铺前,等着店主回来,还有人大声的叫:“跑快点,快点!哎呀,又没追上!”
等包袱的主人急忙回到码头,取了包裹,对等候的人一连串的道歉,又被那馒头店主追上,塞了馒头在他的手中,又觉得追赶的时候手捏的重了,有几个馒头破了皮,又一定要退了些钱,包袱的的主人这才上了渡船。
“抱歉,真是抱歉了!”包袱的主人在渡船上不住的给被耽误的其余百姓道歉,又从渡船船夫那儿要了一支船桨,努力的帮着划几下,弥补因为等候而浪费的时间。
鱼俱罗转头回望馒头店铺,那馒头店前的顾客依然老老实实的站着,既没有偷了店铺的银钱,也没有趁乱拿些馒头。
“这些人真是了不得啊。”鱼俱罗道,他倒不是觉得有人会偷包裹,或者会偷馒头,众目睽睽之下偷盗是有多么的愚蠢啊。但为了一个人而耽误了许久,却没有人骂骂咧咧,那就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朝廷的惩罚这么重,还有谁敢骂人?”那娘家在安庆的妇人道。
“要是就为了心里爽一下,张嘴骂人,这日子就别想好好过了。”周围的人也道,朝廷严格的很呢,骂人、闹事、插队等等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只要被朝廷知道,分分钟就会记录下来,扣除诚信分数,扣到一定程度,这人的等级就会下调,付出的代价就大了。
一群人点头,“你丫信用不好!”会影响无数的,工作,买房子,买东西,全部会受到影响,等级低了真是寸步难行。
“买东西会多付钱!”有人说道,小东西也罢了,但是一旦是贵重或紧俏的东西,商铺都要求买家出示等级证,有的等级高的才有资格买,有的等级低的需要加倍付钱。
“我家的房子是五十两买的,我隔壁的邻居的等级低,花了一百二十两!”某个人得意极了,神情中还带着些不满,谁愿意和低等级的人做邻居啊。周围好些人看他的眼神立刻变了,难道这人的等级是四等级或者三等?
“若是谁被降了等级,我都不敢结交。”有人说道,降等级的原因只有两个,要么是犯罪,要么是不断的小问题扣分累积,不论是哪一个,都证明被降了等级的家伙为人处世乃至人品很有问题。
“那若是等级低的人,比如十七八级,又该如何?”鱼俱罗问道,等级制的漏洞太大,谁能保证高等级的人一定高尚,或者低等级的人一定恶劣?尤其是那些靠着从龙早而等级高的土著,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而那些有才华有品德的人很有可能只因为从龙太迟被评了低等级。比如中原的百姓中就鲜有等级在八级以上的,十三四级的多如牛毛,还不就是因为从龙晚,又被儒家给牵连了。想想那些品德高尚的人被十七八级压制了一辈子,无法出头,这人生就太悲哀了。
一群百姓附和着,这等级制真的靠投胎技术啊,漏洞还是蛮大的。
“朝廷说了,等级制还会不断地完善。”有人道,等朝廷找到了更完善的统计和平定办法,这等级制就能更公平了。
“在这之前,等级低的人在长江以南可活不下去啊。”笙歌长吁短叹,一船的人明白了,这男子是从中原移民过来的,等级评低了,想要再回中原。
“听说中原最近对等级制反应很强烈。”有人道,有人不屑一顾,圣上要做的事情,中原反应再大也绝对拦不住,现在只是在找漏洞查漏补缺而已,等完善了,肯定分分钟推广全国。
其余人就好心的劝笙歌:“去中原也不是出路,也就晚了几年而已,等级低了,终究会在很多地方吃亏。”买个房子都要多付钱,谁敢不重视自己的等级?等将来小孩子上学堂也要看父母等级了,看等级低的人后悔不后悔。
“年轻人,听老汉一句话,说什么都要在这几年把等级制提起来。”有个老者对笙歌道,哪怕等到圣上重新制定了等级制,这为了提升等级制所积累的功劳也不会跑了,只会让自己走得更高。
“主动报名去蛮夷的地方!熬个三五年,等级就能提高了。”那老者认真的道,朝廷对主动开拓西方的人给的待遇都相当的高,肯去就是一个小官员,若是敢于蛮夷玩命,这等级制升起来更快。
“随圣上出征和开拓东西突厥、极西之地的将士和百姓的等级是五级!”那老者大声的道,够羡慕死一大群人了。
笙歌一脸的感谢,心里对大越朝西征的民间支持力度有了新的估算。
……
鱼俱罗等人快到邯郸的时候,马车被堵在了路上,好像是两个相邻的摆摊的人吵了起来,两个人就站在街中心大吵,所幸好像还没有动手。
笙歌皱了皱眉,从马车上探出了头,大声的叫:“你们就不怕有人告到衙门,扣了你们的诚信分,降了你们的等级?”两个吵架的人其中的一人大声的道:“对,我去衙门告了你,看衙门是不是扣了你的等级!”另一人冷笑着道:“扣了等级?别以为你没有把柄!我要被你告了,我天天盯着你,就不信你事事都符合朝廷的规定,用不了三天,保证你的等级比我还要低!”
鱼俱罗在马车中微笑,这才是熟悉的人啊。但就是有了嫌弃。
祁蕾将鱼俱罗笑得苦涩,急忙安慰:“不要紧,那些长江以南的百姓当中难道没有从中原迁移过去的?人无区别,什么中原人不如江南人,中原人有儒家的劣根性,那些都是假的,只是环境不同而已,早了二十年,江南蛮夷还不如中原呢。人总会在不知不觉当中变化,中原这不是比十年前好的多了?至少地上没有大小便了。”
鱼俱罗瞅瞅祁蕾,你这种安稳还不如不要安慰了。
马车好不容易继续通行,前方的县衙门口有衙役在大声的诵读故事,却没几个人听。
鱼俱罗问马车夫:“这是在读什么公文?”马车夫摇头,道:“客官不知道,那是在读《圣上答酷法严刑书》。每天早午晚读三次,我耳朵都起了老茧了。”
鱼俱罗叫停了马车,就在路边听着。
“……圣上问,‘知道为什么官府治不了刁民,只抓良民?有一个故事很接近。’庚质问曰:‘是何故事?’”鱼俱罗微微皱眉,庚质?这也是个倔老头啊。
“……圣上道,‘甲每日骂佛祖没用,推倒佛像,乙扶起佛像,认真的擦干净,结果遭报应死了。乙问,为何我对佛祖虔诚,却报应与我?佛曰,因为他根本不信我。’庚质默然。圣上继续道,‘任何强权,管理信任他的人才是最容易最节省成本的,管理犯人付出的成本太高,划不来。所以历来朝廷都是受坏人的气,赚好人的钱。官府欺软怕硬,衙役看到医闹的刁民不敢吭声,看到不给加塞的医生一个过肩摔。嘿嘿,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骸骨。
朕为什么要纵容恶?朕为什么要让朕不爽的事情出现在朕的眼前?朕为什么要受刁民的气?就算世上定然会有恶存在,那也只能是朕一个人恶!’
庚质对曰,‘民间已有百年传统,奈何?’
圣上道,‘传统不代表愚昧落后和贫穷,朕此刻比你更优秀,你就只有接受朕的思想,因为朕不打算让你有资格拒绝。’
庚质苦苦哀求,‘民间苦,请缚轻些。’
圣上道,‘以罚代管听着懒政,效果却杠杠的。朕只求效果,不管手段。’
庚质又曰吗,‘法不外乎人情,何以苛责至此?’
圣上道,‘不遵守规则的结果太可怕,朕不想解释。
胡适有言,一个肮脏的国家,如果人人讲规则而不是谈道德,最终会变成一个有人味儿的正常国家,道德自然会逐渐回归;一个干净的国家,如果人人都不讲规则却大谈道德,谈高尚,天天没事儿就谈道德规范,人人大公无私,最终这个国家会堕落成为一个伪君子遍布的肮脏国家。
朕深以为然,不敢稍有懈怠。’”
鱼俱罗听着那衙役用毫不动听的嗓音读着《圣上答酷法严刑书》,竟然愣住了。半晌,他转头去看祁蕾和笙箫,祁蕾眼睛发亮,笙箫呆呆的看着天空。鱼俱罗苦笑,这胡雪亭真是与众不同,恶到了明处。
马车前行,经过一个酒楼,听见酒楼中传出了《圣上答酷法严刑书》的言语,好些路人皱眉走过。
鱼俱罗大笑,鄙夷极了,胡雪亭这宣传招数十几年如一日的烂,别说大音希声了,润物细无声都不懂。
祁蕾和笙歌辩驳:“总归是有一两个聪明人听懂的,这就最够了。”这篇听得人耳朵起茧的《圣上答酷法严刑书》,百姓自然是觉得烦,但听懂的人却只觉得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