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
心脏
希尔维亚只用了一瞬间就冷静下来。他清晰地注视着那个禁制,魔法阵的结构瞬间在他眼底拆分。
他读懂了这个魔法阵的运作机理,也立刻知道了,凭他现在这芝麻大点儿的魔力,破解不了。
他转而开始寻找其他的办法。
正在这时,他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希尔维亚循着血腥味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个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非常浓黑,根本看不清楚。
他拿着萤石慢慢地走了过去。
萤石的光慢慢地破开黑暗,血腥气也越来越浓。他走了一会,站住了。
眼前,一个魔族被钉在黑铁刑架上,浑身插着足足数十把长刀,像被钉在冰原上的白隼。
他看起来很年轻,白色长卷发垂在胸前,霜雪般的眼睫搭在下眼睑上,沾着血污。
长刀横七竖八地穿过他的锁骨、上臂、手腕、肋下、大腿、脚踝,撕裂他削薄优美的肌腱,在这具身体上增加了残缺狰狞的矛盾魅力。
青年感觉到了他的靠近,睁开了眼睛,一双瑰丽的紫色眼眸定定地看向了他。
旧时光幻境里的人是看不见他的,因此,青年是真实的。
希尔维亚默默站在那里,和青年只有一臂的距离,那些插进青年身体的刀,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
青年的声音微微颤抖,那是剧痛带来的生理反应。他因为脱力,半垂着雪白的眼睫,他没有回答希尔维亚的问题,而是说:“出去的钥匙……在我心脏里。”
希尔维亚看向他裸露的心口,那里有竖着划的一道刀口,刀口微张,淌着血。透过刀口,能看到那颗虚弱跳动的心脏里,嵌了一枚繁复的钥匙,钥匙上微微流转着符纹的光芒,与门口的禁制相耦合。
果真是出门的钥匙。
希尔维亚沉默了片刻,然后握住了钉在青年锁骨的那柄刀,缓缓往外抽。刀锋摩擦骨骼的声音让人牙酸,青年却一声不吭,颤抖着忍耐。
沾满血的刀尖离开了血肉,希尔维亚握着这柄刚拿出来的刀,稳而利落地向心脏处下刀。
魔族看着面前黑发的青年挥刀,在刀尖剖开跳动心脏的一瞬间,他骤然仰头,疼得浑身紧绷,从下颌到脖颈拉出锋利的线条。
希尔维亚一边下刀,一边问:“你是谁?”
听了这话,魔族紫色的眼眸里竟然骤然泛起哀伤,他忍着剧痛,看着希尔维亚,一滴泪竟然就这么滚落下来。
希尔维亚:“!”
他实在没想到他会突然掉眼泪,刀险些歪了。
“我……是罪人。”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在这里,是为了……赎罪。”
一个魔族说自己要赎罪,这可太新鲜了。希尔维亚动作很快,已经挖出了那枚钥匙,他将沾满血的钥匙拿在手里:“你犯了什么罪?谁把你关在这里?你为什么要把钥匙给我?”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开始大颗大颗地掉泪,满头长发霜雪一样垂下。
希尔维亚一僵。从来没有男人敢在他面前哭成这个德行,这太诡异了,更别提这个魔族看起来明明是个硬茬,被剖开心脏都一声不吭的。
他低头沉吟半刻,没有拔掉魔族身上剩余的刀——他没有随手营救魔族的猫猫狗狗的习惯,更不会把这个一看就十分诡异的家伙放出来。
他转身走到牢笼门口,催动魔力。钥匙与门锁互嵌,细微的魔力在其间精细地流淌。
咔哒一声,门开了。
他把这个魔族丢在原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黑暗的尽头,终于感觉到一股水流的存在,他闭上眼,感知到这是镜湖的水流,于是轻轻向上游动。
头顶重新出现了天光,这一场对两百年前旧事的窥探到此结束。
而他没有看到的是,在他背后,白发魔族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那些插满魔族身体的刀好像突然感受到了某种力量,慢慢消失不见。
他失去了束缚,摔倒在伤口处涌出的一地鲜血里,然后捡起了希尔维亚剜开他心脏的那柄长刀,轻轻吻上了刀柄。
发如霜雪的魔族睁开眼睛,紫色的眼睛幽深,写满了近乎于疯狂的虔诚和沉迷。
“你……赦免我了。”他单膝跪地,闭上眼睛,喃喃地说,“你给了我……自由。我的……殿下。”
*
希尔维亚浮上水面的一瞬间,魔蛇的鳞片重新回到了他的手里,他对特殊空间里希尔文的遗物也恢复了感知。
他淌着水走上岸,身上竟然仍然是干燥的,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只有手里的羊皮纸仿佛被浸透了水,湿淋淋的。
纸上慢慢漫出白光,白光消失的时候,他被重新送回了学院。
希尔维亚一边沉思,一边慢慢地往食堂走去跟谢伊会面。
谢伊在实践课的下注活动中赢了一大笔钱,突然阔了起来,于是主动包揽了希尔维亚所有的伙食开销。
餐桌上的食物前所未有地丰盛,希尔维亚却仿佛在走神,机械地喝着自己的那份蘑菇汤。
谢伊心里像猫挠一样,忍不住问他:“你在镜湖看到了什么?”
希尔维亚这才回神,宣布自己镜湖调查的结果:“我找到了那个召唤魔蛇的人。”
谢伊大为振奋:“居然真的有!是谁!”
希尔维亚说:“灰头发,绿瞳孔,只有一只眼睛。应该有魔蛇血统,与我们同一节魔药课,坐在第二排。”
谢伊每听到一个条件就拍一下大腿,希尔维亚说完以后,他愤恨的心情简直溢于言表:“我就知道是那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