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

凶手

闫雪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夏天，那个夏天里她成功毕业，带着回忆离开了校园，远方也飘来了余薇的死讯。

为了参加毕业典礼，她提前向公司请了2天的假，从宁杭赶回兴州的学校。6月份的兴州酷热难忍，等到全体师生在广场上站好位置，闫雪起大早化的淡妆早已化掉。即便大家都燥热的不耐烦，在摄影师按下定格快键那一瞬间，脸上的笑意却是最真实的。大合照拍完，闫雪又和班里的同学，老师单独拍了照片。直到下午六点多，她才依依不舍地回寝室收拾行李，邮寄的邮寄，剩下一些随身带着赶高铁返回宁杭。

当拖着行李箱，远离校园的热闹和喧嚣，回到那冷清又窄小的出租屋时，巨大的反差让闫雪忍了一路的情绪突然爆发。原本是要给妈妈报个平安，闫雪手一抖拨通了视频通话，还没开口就是止不住的哭声。

她多想再回去当一个学生，多想永远停留在大学的校园里，多希望时间能按下暂停键让她回到过去的某个阶段，回到刚刚踏入大学的那一天，那时候的她浑身散发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天真又自信，是有活力的，有生气的。

马玉霞也做不了别的事情，只能不断地说一些宽慰她的话。

“小雪，妈妈知道你一个人在那边打工不容易。你想回到学校很正常啊，大学生活很轻松，你有舍友，有同学，周末可以到处去玩。上班后没人陪你出去，没人跟你分享生活，你天天要担心被辞退的风险，当然心里难受。可你现在只能继续往前走，你的大学生活已经结束了，不可能回头重新来过。”

闫雪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哭累了情绪才平复下来。自打工作以后，她经常一个人窝在屋子默默地哭，今天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心里反而畅快了许多。她何尝不懂妈妈说的道理呢，只不过人总是贪心的，总是在失去了才开始后悔。

马玉霞看她状态恢复了，多嘴提了一句余薇的事情。

“小雪，你之前说余薇出国留学了，今天我看见她妈妈的朋友圈......她是还没回国吗”

闫雪眼睛还红着，“是，薇薇今天没来，好像她一直都没回国，怎么了妈，怎么突然提起她？”

马玉霞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不自然道，“她......好像是出意外了，你国庆回来的时候，顺便去她妈妈家里一趟吧”

闫雪不明所以，挂断通话后，收到了马玉霞发来的朋友圈截图，闫雪瞳孔一缩，上面赫然写着今天是余薇一周年的忌日。余薇出国后就没再主动联系过闫雪，那时闫雪自己忙着实习和论文，久而久之也忘了去询问，两个人的交集越来越远，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在校园居然是她和余薇的最后一面。

国庆时闫雪亲自去了一趟余薇家里，逝者已逝，闫雪无话可说，只是一味的安慰余薇的家人。一年了，余薇的妈妈仍然没有走出阴影，更何况女儿的忌日是在毕业典礼这天，在其他同班同学都合影留念，定格自己青春中最美的画面时，她只能抱着女儿冰冷的骨灰取暖。

“小雪，你跟阿姨说说，小薇她是不是在学校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她在家里一直都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怎么会突发意外，死在异国他乡啊”

闫雪本不愿旧事重提，但看着余薇妈妈布满血丝的双眼，那是一个母亲绝望的眼神，任谁也不忍心拒绝她。闫雪内心挣扎几番，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阿姨，我始终都不知道薇薇......是怎么离开的，您能告诉我前后因果吗？”

听完余薇妈妈的讲述，闫雪这才了解的余薇在国外的生活。

余薇刚到国外不久就交了一个男朋友，关于这个男朋友如何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如何在异国他乡给了她家人一样的温暖，余薇毫无保留，事无巨细地分享给自己的妈妈。但是两人交往还不到一年，余薇就意外发生了车祸，余薇的家人得到消息时第一时间飞到了国外，却被告知是余薇和她男朋友发生了感情纠葛，又因为男朋友是外国人，车祸就被判定是意外事故，草草了之。

余薇的爸妈为了供余薇出国留学，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甚至住宿都不愿意让她和陌生的同学合租，而是高价租了一个独立的房子。当初余薇出国前还担心过家里的经济负担，她的妈妈还安慰着说还有一些亲戚借的钱没还，等欠款收回来就更充裕了。

说到这里，余薇妈妈突然情绪激动，“你跟阿姨说说，那些国外的警察是不是在骗我们，小薇的男朋友怎么可能是一个外国人，她明明跟我说过，是一个玩音乐的，很体贴的男孩子，一定是他们在骗我们，你说是不是!”

她猛地抓住闫雪的双肩，闫雪吃痛地闷哼一声，强装镇定的安慰她。

“阿姨，你先冷静下来，薇薇有跟你说过他男朋友的名字吗，一个字也好，我帮您在学校里问问，或者除了乐队，还有没有其他的细节？”

余薇妈妈的眼神顿时迷茫了起来，她仔细的回想，“我记得，我记得的！小薇天天把他挂在嘴边，他叫...叫什么名字...好像是什么燃，对，是王许燃！”

听到这三个字，闫雪犹如当头一棒，她不可置信地愣在那里。当初王许燃一声招呼都不打就出国了，闫雪为了忘掉他们之间的过去，一气之下拉黑了王许燃的微信和电话。意料之中的，王许燃出国后再也没有通过其他方式联系她，仿佛真的像是把她忘了一样。

但余薇的死怎么会和王许燃扯上关系呢？闫雪彻底懵了。看到她的反应，余薇妈妈眼里有了光，情绪更加激动，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小雪，你认识这个人是不是！你快告诉阿姨，他才是小薇的男朋友，害死她的外国人根本就是那些白人警察瞎编的！阿姨求求你，你帮帮阿姨好不好，你认识小薇的男朋友吗，快告诉我他在哪，我要去找他问个清楚！”

余薇妈妈情绪失控，一个劲地抓着闫雪要问个到底，一旁的余薇父亲再也看不下去，一把拉过妻子拢入怀中，嘴里不停地安慰她。印象中余薇是一个极其孝顺的女孩，经常在宿舍给家里人打电话，但是从没听起她主动提及自己的父亲。余薇偶尔透露过自己父亲工作很忙，她从上小学起就一直是她妈妈亲自接送，从来没有变过。这个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一直缺失的父爱，直到意外的降临才突然有了存在感。

闫雪怀着遗憾和后悔离开了余薇的家，那个时候她从未想过，三年后她的人生再次起了波澜。

——

和王许承分开，闫雪走着走着还是回到了王许燃的公寓。有些事情，总归要有个结果。闫雪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见她从外面回来王许燃一点也不意外，一边问她去哪了，一边打开鞋柜给她拿拖鞋。

闫雪站着没动，直奔主题，“你哥今天来找我，原本是想让我离开你，但我劝他让你去自首，所以他把当年余薇死亡的真相全都告诉我了”

在王许承的故事中，发生车祸时余薇和王许燃都在车上，只不过余薇伤势更加严重，当场死亡。而王许燃虽然是重伤，因为抢救的及时，后续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这才捡回一条命，这也就是为什么王许燃脸上多了道伤疤的原因。

王许燃动作一顿，身形有点不稳，“你都知道了，还要问什么？”

“出车祸前，余薇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你我的事情？”

难怪王许承一直对她有莫名的敌意，闫雪思前想后，只能推断出一个结果，那就是王许燃当年的车祸原因和她也脱不了干系。而他们三个人唯一的纽带，就是她对余薇撒的弥天大谎，她隐瞒了自己和王许燃的关系。

果然，王许燃没有否认。“就算我不说，她也猜到了”

原来是自己导致了那场车祸。

闫雪紧握双拳，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不敢看他，“你哥说那场车祸不是个意外，我要听你亲自说，到底是不是意外？”

王许燃沉默良久。

其实无论答案是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闫雪松开手，她答应了要帮余薇的妈妈找到凶手，结果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她自己居然就是凶手之一。如果当初她没有向王许燃妥协，没有瞒着余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场意外的车祸？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没有时光机，她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惩罚自己。

闫雪转过身，抹了抹眼角的泪。

“你哥说得对，那场车祸差点害得你丧命，就算是有亏欠的也该还清了。你不欠我了，我也不欠你，我们分手吧”

某个周末的下午，天气很阴冷，闫雪独自在湖边坐了很久，她看着平静的湖面，询问远方的余薇是否过的安好。

“余薇，这些日子我总是会想起我们在大学那段时光，我们一起去申请加入学生会，一起吐槽老师们布置的pre和话剧作业......我们之间有很多第一次，第一次带我去染发，第一次带我去蹦迪，第一次带我去看演唱会，你给我推荐很多关于女性成长的书籍，让我上了大学才真正懂得什么是性教育，你永远是我在大学对我影响最深的那个人。”

说着说着，闫雪哽咽了。

“......我很抱歉，我分不清他们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如果你能看到这一切，希望你不要怪我，我的能力太过弱小，如果你愿意等我，我会去找寻一个答案，我会去弄清楚你当年那场车祸，究竟还和多少人有牵扯。在此之前，我要先去处理一些自己的事情，事到如今，我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无论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是应得的。”

闫雪站起身，刹那间感觉背后有一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她猛地回头，看到的只有熙熙攘攘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