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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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两对新婚夫妻进宫给诸位长辈请安。
昨日乾清宫的旨意传到永和宫的时候,云素正替李清平卸钗环,闻言手一顿,和李清平皆是齐齐望向福安。
“再说一遍?”
来传旨的小太监早让福安打发走了,福安此时是一脸动容:“皇上口谕——明日辰正,开永和宫宫门,皇上与主子一同受顺、康两位殿下和新妇拜见。”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响。
李清平隔着铜镜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片刻,忽地轻笑了一声:“也好,孩子们的大喜日子,总隔窗受礼怕是到死都遗憾。”
她挥手示意宫人退下,独留云素、云枣。
“把本宫的皇贵妃礼服翻出来。”
云素云枣一个把皇贵妃礼服翻出来挂在架子上,一个把凤冠等礼服配套的首饰全部摆了出来。
李清平静静地看着架子上繁复华美的礼服。
这套礼服除了册封皇贵妃那天的典礼她就没上身过第二次。可是明日是新妇进宫的大日子,除了按品大妆,李清平想不到还有什么打扮能显得自己看重她们。
“去,开库房,把库房的册子拿给本宫看看。给两位王妃的礼再厚几分。”李清平这样吩咐云素云枣。
翌日比两对新婚夫妻更早来到永和宫的是永平帝。
这也是册封皇贵妃之后这几年李清平第一次和永平帝见面。
永平帝着明黄团龙袍,腰间是一条十三环盘龙含珠腰带。
李清平眼神一颤,这条腰带正是当年永平帝四十岁寿辰献上的寿礼。花了她不少时日才做成的。可惜仁悫皇后去后李清平已经没再为永平帝做过腰带了。算来也有四年了。
李清平又往腰间扫了几眼,仁悫皇后做的香囊、恪妃打的络子都被他挂在了上边。
这些物品都已经旧了,和永平帝身上其他东西显得格格不入。
李清平突然很想笑。
这是什么意思?
李清平到底没笑出来,只是把视线从那条十三环腰带挪开,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全礼。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
永平帝伸手要扶,指尖才碰到她袖口,只是想到刚刚李清平淡漠的神色又收了回去。
“爱妃起来吧。”
他声音低哑,目光却毫不避讳地落在她脸上——将近四年的幽禁,李清平眼角添了细纹,眼底却还是清明得很,仪态还和以前一样端庄大气,丝毫没有被幽禁弄散了心气。
究竟是不在意还是压根没有情?不然当初怎么会不管不问直接接了圣旨把永和宫宫门落锁?又怎会这几年都不知道低个头、服个软?
李清平偏过头去,皇贵妃凤冠上的垂珠随着她的动作微晃。
“可是伺候的宫人不用心啊?还是两位贵妃管得不好啊,怎么皇上身上还戴着这些旧物?”李清平到底不能视而不见,或者说永平帝就是特意戴给她看的,但是语气是平静的,没有一点波澜。
永平帝神色一僵,清了清嗓子说:“今儿是和晸、和昶的好日子,皇后去了,恪妃不在宫里,朕就想着戴着她们的东西,也算亲眼见到了。”
“可臣妾还站在这里呢,腰带又是怎么回事呢?”李清平垂下眼睫,“皇上把姐姐的香囊、清妍的络子戴在身上,是念着她们,还是想要借着这些旧物,宽慰自己的良心?”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永平帝的痛处。他张了张嘴,竟一时语塞。梁沛安和云素云枣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只盼着两对新婚夫妻能早些到来,能缓和一下永和宫紧张的气氛。
云素她们急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主子这样说话,万一、万一皇上动怒……
可她们担心似乎有些多余。
永平帝笑了。
外头都说朕心冷又硬,实际上心最冷最硬的人在这儿呢。几年未见,头一个话题就是刺朕的软处。
永平帝轻声道:“朕记得,你已经四年没再为朕绣过腰带了。今日——”
他顿了顿,“今日新妇朝见,朕不想穿旧物。”
一句话,把“旧物”二字咬得极轻,却又极重。
李清平垂眸,半晌才道:“臣妾幽居已久,手生了,怕绣不好。皇上另寻高明吧。”
“无妨。”
永平帝偏头看向梁沛安,后者立马呈上一只匣子,里头放着玄色龙腾云纹缎子,配玉蟠龙钩。
他笑了笑,笑意里竟带一点让步,“就一条腰带,爱妃便当做平日练手罢。”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
云素从梁沛安手里接过那个匣子,捧在手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李清平嗤笑一声:“皇上想要腰带,宫里那么多妹妹都乐意为皇上做呢。臣妾记得容贵妃、婉贵妃的绣工都不错,再不济嘉妃、齐嫔、乐嫔都是巧手啊。皇上又何必来臣妾这里要?”
永平帝倒不在意:“那么多年,朕也只系得惯你做的腰带。”
殿内所有人都在等她,李清平终是伸手,指腹拂过缎面,声音极轻:“臣妾遵旨。绣不好皇上可别怪罪。”
永平帝像是松了口气,退后半步,擡眼打量她:“礼服可还合身?”
“四年前的尺寸,皇上看松了还是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