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无难撕心裂肺的喊声将渡萝的动作打断,她擡起的手僵在半空,嘴角颤动着却没说话,眼底像是在回忆似的放空。
无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另一只手使劲地推着右手腕上的镣铐,想要挣脱。
渡萝这时突然开口了,却不是在回答无难的质问,而像是神智不太清楚般自顾自说着:“以为我不知道吗?抱在怀里的是不是我的孩子我能不知道吗?为什么都不来?为什么都不来?来了,就可以...一起去死啊!”
眼看渡萝情绪又激动起来,无难害怕地将自己往后挪动。
“我受够了,所有人都在骗我,所有人都对着你这张和我完全不像的脸说是我的孩子,你不是!你不是!!!”
渡萝的表情愈发狰狞,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拿起桌上的烛台,丢到了地上泛着水光的地方,烛火接触到那“水”的瞬间地面燃起一片火焰,“水痕”所到之处火焰迅速蔓延,离得最近的木制桌案开始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早该这样的,”火光中,渡萝身上华丽纱裙上的珠宝闪亮得晃眼,她留下一句:“一起去死吧!”就拿起两盏烛台出了寝宫。
无难吓得愣在原地,高温与浓烟向他袭来,猛烈的咳嗽过后,那种满嘴血腥的滋味让他的求生意志到达顶峰。
可右手上的镣铐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牢牢地卡在虎口的骨头处,磨出血了也取不下来。
“我不能死,我当时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要活下去,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我不甘心......”无难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
听到这里的柳琛云和樊熠心里都一紧,不敢去想他是怎么挣脱镣铐的。
无难深吸了口气,继续道:“火烧得越来越大,窜起的火焰已经比我高了,我把锁链扯到极限,右手上的皮肤都已经裂开了还是挣脱不开,这时恰好有一个柜子倒了下来,一把生满了锈的小刀掉到我的面前。”
樊熠:“你拿小刀砍断了你的右臂?!!”
“...怎么可能,”无难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切断了我的拇指。”
柳琛云不禁皱了眉,无难那时不过是个十岁的孩童...
“从寝宫逃出来后,我才发现整个外宫都在着火,没人救火,大家都在逃命,我也终于有机会跟着他们逃出宫,我一直跑,跑了很久很久,久到完全失去意识。再醒来时我被在暹水讲经的师父给救了,也记不起以前的事了,师父带着我离开了暹水,到了勐泐,我也就有了新的名字。”
樊熠:“只是切了拇指,为何现在整个右臂都——”
“伤口感染了,先是右下臂开始溃烂坏死,后面整个右臂都没保住,小看那把锈刀了。”
无难的语气听着轻松,其中苦楚只怕是回忆起来都痛苦万分。
柳琛云浅浅地叹了一声,随后问道:“你是如何恢复记忆的?”
“半年多前,师父受邀到元齐西南的檀山寺讲经,我们那时刚入境元齐不久,西南就出了小燕王叛逃的事,路上我被拦住盘查了好多次,询问才知那小燕王与我差不多年岁,到这里我都并未多想什么。”
樊熠这时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了句:“不是吧——”
柳琛云静静地听着,在心中将无难提到的事都一点点拼凑分析。
“到了檀山寺两月后,一次夜深我也不知怎的难以入睡,就在寺中闲逛,寺院早已经落了灯火,但那晚柱春方丈的房中却还有烛火光透出来,山中寂静,屋里有微弱的交谈声传出,我没再靠近,就绕远了继续闲逛,等到走了一圈又绕回来时,一个男人恰巧从方丈的房中出来,同时外面来了一个提着灯笼的人来迎他,那灯笼的光印在他脸上,我看清了他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无难顿了顿,“我愣在原地,他朝我这边走过来,我突然慌了,他越走近我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就强烈,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最后我也只是在他离近时行了佛礼,他便与我擦肩而过了。”
樊熠:“他是谁?”
“寺外马车声消失后不久,柱春方丈走了出来,他眼睛不好,我上前去扶他...”
寺院中,柱春一个出家人也仿佛有了心事,由无难搀扶着慢慢走着。
“柱春方丈,方才那是谁?怎么这么晚来。”无难佯装随口一问,可心里已经迫切得想知道。
柱春也无意隐瞒,说道:“那位便是西南王。”
至于西南王为何深夜来此,柱春没再说,无难也觉得这不是自己该知道的事便没再问,只一脸心事重重地陪柱春走着,脑海中思绪有些混乱,好像突然出现了许多抓不住看不清的记忆。
“后来回到勐泐,我总是会想起那晚在檀山寺遇见西南王的画面,直到半月前我又因为想起这个画面而晃神,失手碰倒了烛台,火苗窜起的瞬间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
“我心急如焚地找到师父,把我想起来的所有事都说了出来,同时,我心底还出现了一个猜测,这也是我想来见你们的原因。”
樊熠:“等等等等,我没太明白,为什么你恢复记忆了就猜到自己是小燕王?”
柳琛云从无难进门起心中就对他的身份有疑惑,听完他在暹水宫中的事算是有些明了了,再到听到西南王深夜出现在檀山寺,事件始末差不多也就串联起来了。
“二十七年前,勐泐投靠元齐成为藩属国,元齐出兵南下帮勐泐从暹水和众小国的联盟军手中夺回城池,第二年各国愿意休战,皆派出使臣前往蜀州与勐泐签订休战条约,宗主国方坐镇的便是西南王,”柳琛云说着,“同时,恰好是在各方使者会晤期间,西南王妃于檀山寺中早产,生下小燕王后离世。”
这时静默已久的释念出了声:“檀山寺那晚之事,柱春曾与我说起,西南王前去找他重新询问了当年的情况,当年小燕王出生后便一直在他怀中,奶妈赶来寺中后才由奶妈抱走,不久后西南王也赶到。柱春他眼睛因病几近失明,若是小燕王被调换了他是注意不到的,那时他也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二十几年后重新回想,柱春才发现了一个几乎要被他遗忘的细节——小燕王在他怀里啼哭不止,声音是有些哑的,而西南王后来抱着的那个小燕王声音并不哑。”
樊熠:“我现在明白了,原来是那时被掉包了啊!”
“这只是我的猜测,”无难声音低了下去:“也许我也并不是什么小燕王...”
柳琛云摇头,“应该没错,这样一来元谋...从前的小燕王在西南做的一切,加之与暹水扯上关系便都解释得通了。”
樊熠拍了拍无难的肩膀,说道:“我也觉得没错,你长得就跟元溯有点像,你刚进门我都惊讶了一下。”
要说惊讶也得算上柳琛云一个,因为无难简直就是年轻版的西南王。
无难:“听说你们是晋公主派来的,我才赶紧过来将此事告知你们,这次暹水派来勐泐的使者里有个四世子,你们应该也知道了,总觉得他们有什么阴谋。”
柳琛云:“放心,既然你早已经不在他们手上,他们便拿不出其他东西来威胁西南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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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蜀州。
元溯将柳琛云从勐泐传回的信交予西南王。
“原来那晚在寺中我便见过他了。”元珏看着信,眼眶竟有些红了。
“父王,几月来暹水那边似乎一直有意放出消息误导我们,想让我们以为元...以为那人是回暹水当了什么四世子,其实这个四世子根本连面都没有露过,这次暹水使团里的恐怕也不是他,而是暹水不知那里找来冒名顶替想用来威胁您的‘假元谋’。”元溯趁着自己感性的父王还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赶紧开始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