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知心
第140章知心
赖宁见海毓沉默,心知必定是那句话说错了惹得眼前这位好脾气的海公子不快,赖宁与张厚朴使了个眼色,两人收拾着药箱,静悄悄离开了屋子。
直到赵楹从外头走进来,海毓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垂头坐在床边,穿着一身中衣,烛光照映出来了他清瘦的身形,意气风发提剑上马的海毓遥远的好似上辈子的故人。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赵楹自然是听赖宁说起过海公子情绪不佳,他蹲在海毓跟前,语气轻快地询问,海毓猛的回神,盯着眼前人发呆,他怔愣地抚摸着赵楹的侧脸,两人皆是沉默不语。
许多难以言说的情绪顷刻间化为了泡影,只要眼前这个人能够好好地站在眼前,还有什么不可以?
“从湖州回望都,始终未曾上朝,也不知如今情形如何。”
“过几日我正好要去见二哥,到时候便能知晓朝中情形。”
海毓勾了勾唇角,轻笑道:“我在湖州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斩了王金水的脑袋,丘城上下乱作一团,无论是晋王殿下还是二殿下,只怕都火冒三丈,要在府中跳脚。”
“你斩了王金水,二哥未必光火。”
海毓不解地看着赵楹,朝中政事他尚有余力经营,可涉及到皇子,他当真是半分头绪都没有。
晋王赵桢看似温和有礼,实则暗藏心机。二皇子赵筠更别提了,同司礼监交好,与虎谋皮,简直就是藏在暗处的毒蛇,他们两个人,无论哪一个捏一捏手指就能让海毓死无葬身之地。
当初科举舞弊案海家明明已经在海毓的筹谋下脱身而出,但只因他们二人意图招揽海毓,海毓便只能以身入局。
“据我所知,二殿下与司礼监……”
“二哥生母宸妃早年不受宠爱,后因有了司礼监的助力,才逐渐在父皇眼前有了位置,后宫之中宸妃对司礼监言听计从,前朝司礼监大有一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意思,父皇宠幸司礼监,司礼监作威作福,若二哥是性情软弱之人倒也罢了,可偏偏我这个二哥,有心气、有手段,这样一个人,如何甘愿被一群宦官掣肘。”
“你的意思是……”
赵楹轻声细语:“司礼监与我二哥,并非唇亡齿寒。”
这就很有意思了。
“尤春此人,心机深沉,擅于谋算,他如今执掌司礼监,二殿下想在他手下动手脚,只怕不容易。”
“所以啊,有些事我二哥不敢做,但别人做了,他未必就不乐意。”
要不然,也不会在湖州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赵楹低调回都后,二皇子府却始终没有动静。
大概王金水的死当真让司礼监有些焦头烂额,司礼监被海毓打了个措手不及,阴差阳错地让赵筠有了可乘之机。
眼下司礼监被断了一臂,眼前困境未解,湖州又混乱不堪,无论是调动六部官员还是在地方安插人手,都是一个大好时机。
赵桢和赵筠只怕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最大可能地进行官员调动,根本没有心思关注赵楹。
毕竟在他们眼里,一个不受宠、没有任何权利的落魄皇子实在不足为惧。
“说起来,有个人一直想来见你一面。”
赵楹话锋一转,海毓好奇地看着他,“谁?”
“待你身子再大好一些,再告诉你。”
赵楹故意吊着海毓,硬是让他喝药都顺从了许多,从前三推四请才肯喝的药,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赖宁都看得惊讶,不晓得海公子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
背地里偷偷和自家主子说,赵楹听后摇头笑了笑,叹道猫儿似的,要前头挂着东西才肯走。
一场雪足足下了七八日,院子里头银装素裹,本该是极美的雪景,但海毓却只能整日我在屋里头,说来也是奇怪,他身上的伤势渐好,但这身子却怎么也养不好。
张厚朴在宫里待了大半辈子,什么疑难杂症没有见过,在他给海毓持续施了大半个月针,海毓却依旧没有半点好转后,他把着海毓的脉象沉声道:“公子怕不是病了。”
海毓躺在床上,轻声细语:“张先生此话何意?”
“但凡伤寒闹热,对症下药便是,老夫这些日子不知给公子换了多少药方,始终不见效。”
“先生是觉得,我缠绵病榻,并非偶然,而是人为?”
“老夫不敢说。”
海毓沉默片刻,自从科举舞弊案后他便始终深陷危局,无论是晋王还是二皇子,都曾要他性命,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的司礼监,在望都,想对自己下毒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公子,烦请您吃些苦头。”
张厚朴拿出一把小银刀,海毓见状伸出手腕。
病重潦倒,海毓本能舞出漂亮剑花的一双手消瘦得都能看出青筋,张厚朴握着海毓的手腕,摁着他的腕子上的xue位,“要放些血,公子您忍着点。”
张厚朴拿出一个小碗接了些许鲜血,“世间百毒,并非都能靠银针试出来,公子,在老夫没确定之前,只怕您还要接着受累了。”
海毓这病实在磨人,夜半三更发热呕吐已是常态,就因为此,原本睡在外间的赵楹索性搬了个小榻睡在床边,就为了好时刻照料海毓。
“不妨事。”海毓见张厚朴收拾药箱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嘱咐他:“此事先瞒着三殿下。”
“公子您……”
海毓扬了扬唇角,语气无奈:“情急之下总会做出冲动之事,云楼的处境,想来你们也清楚。”
听到这话张厚朴叹了口气,既庆幸自家殿下对海公子掏心掏肺,海公子也是个知心人。又对两人的前途担忧,一个是无权无势的卑微皇子,一个是身若浮萍的文臣,往前走下去实在艰难。
“张先生,好端端叹什么气。”
“海公子,有些话实在不适合我说出口,但三殿下自幼无人疼爱,独来独往这些年,您能陪在他身边,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当真是高兴……”
海毓想起当日在隐山书院,赵楹初来时总是沉默地游离在人群之外,有时候明明见他脸上带笑,但眼底却无半分温情。
他便心头一阵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