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人心不足
乍一听闻这句男音,温摇只感觉一阵莫名其妙的寒意窜上脊椎。
细细密密的忌惮蔓延,像是蚂蚁啃噬某条绷紧的神经,与当时初次遇到恶神时的感觉差不多。
如果说“毋”的声音是某种难听的精神污染,长指甲挠毛玻璃。那病房里的这个男音就更粗粝。沙哑的、苍老的。类似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声带都腐朽到不成样子。
她停住脚步,靠在了病房门外。
两个人的交谈还在响。
“你必须救我,”温常德语气快了一些,以最擅长的、发号施令的语气如此开口:“说到底,你也需要温家的助力,没错吧。要不是我,你们不死门怎么可能找到地脉供养陶俑......别忘了我手里攥着你们什么把柄,如果我想,大可以......”
“把柄?”苍老的、平静到毫无波澜的男音再度响起。
比起温常德若有若无的急躁,他听起来更加轻描淡写:“......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你与恶神有缘,不死门愿意跟你做笔交易。把你前妻的命给我,我就能以大厦地脉为媒介,用本城风水豢养恶神。”
“毋并非那些伥鬼邪祟,千年封印已经松动,我赠你的手串也只能保一时平安。想好好当你的董事长,就给我老老实实每日敬香,每十年可祝祷一个愿望。业力消磨,纵祂有天大的怨恨,也动不了你半根毫毛。”
“人心不足蛇吞象。十年不到你许了多少个愿望强逼着恶神完成,还用我一一列举吗。”
“多又如何!少又如何!”
温常德明显发了怒,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激动:“你们需要的不就是愿力吗?补充的贪-婪愿力越多,祂发疯得不就越快?不然你叫那些门徒开设许愿网站广撒网换取交易,再反手把人处理掉是为什么!他们能行,我为什么不能行。”
“所以他们死了,”苍老男音轻飘飘地接上他后半句话,“你?”
短暂的停顿,似乎是抬起眸子上下打量着发怒的男人。
几秒后,对面平直地、不含半点私人情绪地叙述:“你应该也快了。”
“......”
温常德太惜命了。
听见自己可能会死,闻声哽着顿住,再开口时,连声音都发着飘:“你什么意思?那东西不是被你们封印了数千年,早就该变成一滩烂泥疯癫怪物,任你们驱使了吗。祂还能跑出来?”
“跑不出来,不过,那东西比我想象得还要......聪明。真不愧是千年前的‘神’啊。”
男音拖长了调子,只可惜他声音实在是太奇怪,门外的温摇下意识摸了摸小臂的鸡皮疙瘩。
“多亏了你许的那些破愿望,祂有机会从‘交易规则’里钻了空子,强行征收你的阳寿作为代价。连带着你养的那群蠢货猪猡,那些没脑子的混-蛋一起收走——你的愿望是什么来着,希望再有一个孩子对吧。”
病房里,温常德张开嘴巴,脑子里闪过现任妻子的那张产检报告单。
报告单本该早就送到他手上的。
可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推波助澜,妻子的消息在工作最忙的时刻被屏蔽。他又忙着处理家里那位纨绔公子哥的麻烦,自然而然忽略了这一则重要讯息。
等到真正知悉妻子怀孕的消息时,温常德已经躺在这张病床上了。
“可我又做错了什么?追逐利益?野心?人类不就是该追求这些吗?”
温常德费力地从床上撑起一只手,难以接受地提高了声调:“你能帮我一次为什么不能帮我第二次!对于你这种连恶神都能掌控于鼓掌之中的人来说,把我保住,把我的孩子也保住,有什么难的?你不是说自己是永生者吗?”
“你不是从千年前恶神鼎盛时期开始,就存在的老怪物吗?为什么不......”
“我可以。”
苍老的声音淡淡道:“但我凭什么要帮你?你......已经没有可被我利用的价值了。”
“......”
病房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那个陌生声音在继续响,像是昭示某种剧情即将落幕的语音播报。
“你办公室里的香炉已经被发现,公司的相关记录也在被天师府密切搜查。这些都将成为你‘勾结邪修’罪名的重要证据。你那边的股东应该很快就会召开会议,商讨如何度过此次难关。”
“他们应该很,乃至前妻莫名其妙的事故和暴毙。”
“我送你的次灾祸,应当已经油尽灯枯。剩下的,不死”
“我今晚会叫陶若更换陶俑的藏匿位置,其他门徒随时待命,准备在特殊时刻半路阻拦那些天师府的来人——如果他们真的得到了祂的启示,在今夜前来截杀干扰的话。”
“所以——”
对方书面味的语句,温常德瞳孔骤然缩小,细细密密的红血丝网上来。
他狠狠地一锤床铺想要阻扰却无计可施,张开嘴欲要吼叫。对面的苍老男音视若无睹,正要吐-出最后一句话时。
病房的门,
毫无征兆地被打开了。
年轻的少女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变故发生得叫人猝不及防。
房间内窗户大敞四开着,过堂风裹挟着夏季夜晚微凉气息倏忽间旋过来,vip病房里空荡荡只有温常德一人。
温摇眯起眼睛几步迈进门框,黑发被胡乱捋到脑后,环绕整个病房一圈,眼瞳与目呲欲裂、难以置信的温常德对视。这方空间内气氛极近凝固,就好像她刚刚听见的谈话只是一场梦境。头顶的灯光雪白明亮,她微微伸出手,似乎能感觉到与人世间格格不入的、阴冷的气息尚在盘旋。
“你在跟谁说话。”她一开口径直了当地询问,“他人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温常德猛然间坐了起来,闷声咳嗽着,手指尖颤-抖地指着她,几乎是喊叫出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说那东西他人呢!!”温摇也拔高了声调,毫不留情地压过了他的声线,“你听不懂话吗!!”
“......”
房间里余下两人呼吸声,半晌,温常德像是脱力了般重重躺倒在床上,嘴角扯出了一个讽刺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