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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ssie带来的真相,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程澄的心口,沉甸甸地让她喘不过气。
伦敦旧友的咖啡馆一别,她几乎是失魂落魄地回到了短租的公寓。
那些话语——“他找你找疯了”、“他整个人都变了”、“是你把他变成那样的”——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响,每一次都带来更深、更尖锐的痛楚和铺天盖地的愧疚。
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被抛弃、被伤害的那一个,独自背负着沉重的秘密离开。
她以为程以年的冷漠和恨意,是理所应当的报复。却从未想过,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个永远冷静自持、仿佛没有弱点的男人,也曾因为她而彻底崩塌,坠入绝望的深渊。
这份迟来的认知,颠覆了她所有的预设,将她推入了一个更加混乱、更加痛苦的境地。
她无法再像鸵鸟一样躲在工作的硬壳里,也无法再用单纯的怨恨去解读程以年那些矛盾的行为。
深夜,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次熄灭。程澄躺在狭小的公寓床上,毫无睡意。
脑海里反复交织着伦敦雨夜他离去的背影,书房外他冰冷的“我有分寸”,雨檐下他燃着火般的眼神,以及jessie描述的、那个像困兽般绝望寻找她的程以年……
心绪如同乱麻,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啃噬着她。
直到后半夜,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的、压抑的声响,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将程澄从混乱的梦境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公寓里一片漆黑寂静。那声响似乎来自楼下?是错觉吗?
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嘶……”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强忍着巨大痛苦的吸气声,再次穿透寂静的夜,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紧接着,是橱柜门被小心打开的、沉闷的摩擦声。
有人在楼下厨房。
这个时间?
程澄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是张妈?还是……她不敢想那个名字,但一种莫名的直觉驱使着她。
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门边,将房门拉开一条缝隙。
走廊里一片昏暗,只有楼梯下方厨房的方向,隐约透出一线微弱的光——大概是冰箱门被打开后发出的冷光。
她屏住呼吸,像一只警惕的猫,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
客厅里一片漆黑,厨房那线微光显得格外醒目。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厨房门口,借着冰箱冷光,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冰箱门敞开着,惨白的光线勾勒出一个高大的、微微佝偻的背影。
是程以年。
他背对着门口,一手死死地按着上腹部,身体因为疼痛而紧绷着,微微颤抖。另一只手则在冰箱的冷藏室里胡乱地翻找着什么,动作显得急躁而无力。
他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平日里挺直的脊背此刻却透着一股虚弱的狼狈。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程澄也能清晰地看到他冷峻的侧脸在冰箱冷光下,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近乎透明的苍白,额角似乎还有细密的冷汗。
他找得很急,呼吸带着一种压抑的粗重,显然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胃痛。
这个认知瞬间击中了程澄。
记忆如同闪电般劈开混沌的脑海——伦敦。
多少个深夜,他结束繁重的学业和高强度的打工,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狭小的公寓,脸色也是这样苍白,也是这样死死地按着胃部,蜷缩在沙发上,疼得眉头紧锁。
那时,她会手忙脚乱地给他倒热水,翻出常备的胃药,笨拙地帮他揉着发硬的胃部,听着他强忍着痛苦、从牙缝里挤出的安慰:“没事……橙子……老毛病……一会儿就好……”
他胃不好,是长期饮食不规律、压力过大落下的病根。
在伦敦时,她是他唯一笨拙的止痛药。
重逢后,她只看到了他高高在上、冰冷强大的表象,几乎忘记了……他也会痛,他也有脆弱的时候。
直到此刻,看到他深夜独自在厨房,像一头受伤的困兽般翻找胃药,那份被尘封的、关于他脆弱的记忆,才如此鲜活而残酷地涌现在眼前。
而这份脆弱,与她当年的离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jessie的话再次回响——“整个人都变了”、“像不要命一样工作”……他胃病加重,是否也是那场崩塌的后遗症之一?
巨大的愧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程澄的心防。
她看着他在冰箱前痛苦佝偻的背影,看着他因为找不到药而流露出的那丝罕见的焦躁和无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鬼使神差地,她忘记了两人之间横亘的冰山,忘记了所有的恐惧和戒备。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驱使着她,悄无声息地走进了厨房。
程以年正烦躁地关上冰箱门,似乎没有找到他想要的。
他转过身,想再去翻上面的橱柜,却因为转身的动作牵扯到了疼痛的胃部,闷哼一声,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手撑住了冰冷的流理台边缘。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门口的光影变化。
他猛地擡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