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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房的暖意和花香终究没能驱散程澄心底的寒意。
母亲的担忧像一根柔软的刺,扎在她强装镇定的盔甲上,提醒着她在这个家里如履薄冰的处境。
她借口需要整理简历,逃离了那片温馨却让她无所适从的阳光,回到了二楼那个暂时属于她的房间。
房间里依旧空旷而冰冷。她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却一个字也敲不出来。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清晨厨房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晨光中他精悍的轮廓,敞开的睡袍领口下冷白的皮肤,还有那双瞬间翻涌着骇人暗流、最终又被强行冰封的幽深眼眸。
每一次回想,都让她心口发紧,脸颊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她烦躁地合上电脑,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不行,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尽快找到工作,拥有自己的空间和收入。
只有经济独立,她才能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家”里,保留最后一丝尊严和底气。
就在她心烦意乱之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程小姐?”是张妈的声音,带着一贯的恭敬。
程澄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走过去打开门:“张妈,有事吗?”
门口站着的却不是张妈一个人。
张妈身旁,站着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职业套装、妆容一丝不苟的年轻女人。
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气质干练而疏离,眼神锐利地扫过程澄,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审视感。
“程小姐您好。”年轻女人微微颔首,声音清晰平稳,没有任何多余的起伏,“我是程总的助理,陈涵。”她报上名字,目光落在程澄脸上,似乎在确认身份。
程澄的心猛地一沉。程总?程以年?他来干什么?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陈助理,你好。”程澄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请问有什么事吗?”
陈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着门外侧了侧头。紧接着,两个穿着振东集团制服的年轻男员工,推着两个巨大的、覆盖着防尘罩的移动衣架,出现在门口。
那衣架极其沉重,滚轮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程澄错愕地看着这两个庞然大物被推进她的房间,占据了衣帽间门口的一大片空地。
陈涵这才转向程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如同在执行一项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指令:“程总交代,程小姐刚回国,衣物用品可能需要添置。这些是程总为您挑选的当季新品,包括一些日常穿着、通勤套装、以及护肤品和配饰。”她的声音平板无波,像是在宣读一份采购清单。
她上前一步,动作利落地掀开了其中一个衣架的防尘罩。
瞬间,一片奢华的光芒几乎晃花了程澄的眼。
衣架上挂满了琳琅满目的衣物。
剪裁完美的羊绒大衣,质感高级的丝质衬衫,设计简约却价值不菲的连衣裙,还有几件看起来就柔软舒适的针织衫。
颜色多以柔和的大地色系和经典的黑白灰为主,款式简洁优雅,无一不彰显着顶级的材质和精湛的做工。每一个衣架上,都挂着醒目的、烫金的品牌logo吊牌。
陈涵又掀开另一个衣架的防尘罩。这个衣架上挂着的相对少一些,但冲击力更大。
是成套搭配好的精致套装,利落的西装裤搭配丝质衬衫,剪裁完美的裙装,甚至还有两件设计感十足的小礼服。
旁边还挂着几个配套的手袋,程澄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当季限量款。
衣架下方整齐地码放着几个印着顶级护肤品牌logo的礼盒。
整个房间仿佛瞬间被一股金钱和奢侈品的气息所充斥。
那些衣物和配饰,每一件都散发着“昂贵”和“不属于她”的信号。
程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片突如其来的、奢华得刺眼的“添置”,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直冲头顶!屈辱感如同藤蔓般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添置?
为她挑选?
程以年?!
这算什么?
居高临下的施舍?提醒她寄人篱下的身份?还是……一种变相的羞辱?用这些冰冷的奢侈品来标价她这个“妹妹”?
他把她当成什么了?一个需要被精心包装才能带出去见人的洋娃娃?还是一个需要他这位“总裁哥哥”来打点行头的附属品?
巨大的愤怒混合着强烈的难堪,让程澄的脸颊瞬间失去了血色,又迅速涨得通红。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没有让那声质问尖叫出来。
“陈助理,”程澄的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怒火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她努力挺直脊背,直视着这位面无表情的助理,“请把这些东西拿回去。我不需要。”
陈涵似乎对这样的反应毫不意外。她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语气依旧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程小姐,这是程总的吩咐。程总交代,务必送到您房间。”
“我说了我不需要!”程澄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我有自己的衣服!这些东西,请你原封不动地退回去!”
陈涵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她沉默了两秒,然后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近乎冷酷的语气,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程总决定的事情,从不收回。”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从不收回。
程澄瞬间僵在原地,所有的愤怒和挣扎仿佛都被冻结了。
她看着陈涵那张公式化的脸,看着那两个塞满了昂贵衣物的巨大衣架,看着那堆价值不菲的护肤品礼盒……一股冰冷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反抗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