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兰苑围城
第19章兰苑围城
第十九章兰苑围城
鉴于他的亮眼表现,老金特批他去验收生铁,至于炼钢那边,裴左已将方法与诸位工匠对过,不必他时时刻刻盯着。
班主不愧为千人千面,这一次裴左见到的又是另外一个人,那人刻意隐藏了武功和吐纳方式,衣衫褴褛,真就是个谁也懒得注意的小乞丐。
他的身形有不一样,大概是缩过骨,裴左心底啧得一声,觉得阁主这功夫也不是一般人练得,狱里那老师傅幸好没打算给他传千象之术,以他现在这个年纪,骨头早长结实了,恐怕是连门都入不了。
“您打听到什么?”裴左好不容易认出阁主,见他这副装扮知道是为隐蔽,将他猛然拽入隐蔽处,看他除去脸上脏污,又套了件外衫,片刻变回寻常旅人了。
如此两人再进客栈便如水滴入海,除过小二无人投来目光。
“不巧得很,别管那商队的工匠是被叫去做什么的,我听说距离最近的兴娄县内有个活计在招人。”
班主干下一口茶水,活像多天滴水未进,裴左发现他似乎每换一个身份就会将整个人都贴像那个壳子,那人险些呛着,随后拍下杯子道:“我路子广些,倒是听说兴州三个折冲府素来喜爱演练,这一次大规模招人,似乎是为了在兰苑举办个什么别具一格的比赛,现在各个县内都在广泛囤积人力物力。”
“我得到确定消息,商队的那一批工匠就是为给兴娄提供刀剑,但收款却是司徒家。”
“这两件事恐怕连着,”班主想了想,开口道,“按照时间推算,你要找的那队人再怎么磨蹭也该进入兴州地界,因为那些家伙封锁消息的缘故,到了这里行动必然迟缓。再说主要是比赛就会有彩头,你觉得三军闹大阵仗比武,彩头该是什么?”
裴左拒绝猜测,他心底有些上不得台面的想法,实在不想提出来玷污班主前辈的耳朵。
“我想我们应该去那演武场看看。”裴左接上,这话与班主不谋而合,他也正有此意,届时多方齐聚,不愁有什么消息漏掉。
另外一边,领着大批白银与绢布的队伍也迅速出发,李巽这领头实在催得急,简直是个铁面阎王,真真是去送东西的,州府查完货就走,县府倒是住一晚,但也仅此而已,连县丞亲办的接风宴也不去吃,闹得下面人心惶惶,只觉打仗也不过如此。
一路上李巽就没有放弃琢磨过他那位喜怒无常的陛下,不懂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那人大张旗鼓叫赵将军请他回去,却没有过问他们两人为何不是一同抵京;说要他及冠封王,可王位是早早封过的,王府也是一早建好的,及冠仪式现被这一趟活儿顶了,字倒是取了“扶摇”二字,与他那从卦里择出的名字一脉相承。
总而言之,李巽现在在朝中地位尴尬,说他没有实权似乎陛下还挺青睐他,但要说重用又过分夸张,更像是当一把趁手的工具使唤。
可以肯定的是,文武百官需要战队的都在等李巽这一趟差事办得如何,回去后又领了什么差事;同时远离京城也是一个试探,他们都等着看自己是否真如传言中接了古将军的传承。
说来真是好笑,此时白露已过,京城那位“古将军”早已被当众斩头,京城里那些大人物还是担忧吗?
再说回手里这一车白银绢布,就算是户部里面那些贪婪成性的人来送也不会在路上贪墨吧,第一年往羌族送岁赐就缺斤少两,他们不怕这破烂河山再被打下几城几州吗?
在他一路紧赶慢赶之下,竟真叫他临近兴州地界,等穿过兴州四城便到了笛州。
停驻北望,李巽竟有点情怯,他自然也收到暗卫的讯息,诸如古将军家眷流放北仓的讯息,若是裴左应誓,此时大抵也在兴州。
那晚很不应当,李巽夜里辗转反侧,他实不该在裴左面前露出那样的表情,那几乎是用情谊要挟,而他明明清楚裴左最容易被情谊左右。他与裴左是什么关系,每月发一次工钱的联系,也值得那人为他赴汤蹈火吗?
苍鹰讯息传到,何巡言简意赅,人被困兰苑县。
兰苑县地小妖风大,坐落兴娄、穆连、祁城三个折冲府练武之地还不够,连流放的犯人也一并囚禁在此,硬生生将队伍全拖在兰苑中心的故园。
这地方原是之前某个朝代的宅院,朝代更替后废弃,现在是三个折冲府的演武地,有一片方圆五里的林地,正适合演武打猎,据说过去曾养着些奇珍异兽,现在只能放点兔子啊羊之类的进去充数。
班主收到消息露出一个缓慢的笑容,这说明他和裴左的努力全然值得,这下少不得要跑一趟兰苑了。
这一回,班主脱下他复杂的伪装,穿一件磨损厉害的布裙,头发轻挽,面上一点颜色不施,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竟是一张稍有瑕疵的妇人模样。
打架还是要轻装简行,她顶着这张令人垂涎的脸混入兰苑村庄,与几个可怜女人缩在一团,听那官爷跟几个村里的男人商量价钱,说要送去做几天工。
说是做工,结果是打包扔进故园里面让她们自生自灭,也不知是让她们跟里面的动物们打成一团,还是干脆让她们填补故园内的动物数量,成为日后演武场上的箭下亡魂。
班主自然不是寻常之辈,她起得早,跑得又快,记录山间猎物数量,挑选山间适合暂作休整的地方,短短几日已将这破林子摸得七七八八,倒是让她想起一段非常久远的过去。
班主年幼时跟在父亲身边。她爹是个闲不住的,什么都爱学一点,常教导她说,身负千象之术,身化众生万象,要演好一个人,必要先体验一个人。
他学东西快,最多一月便能将程序全数学会,除过一些需要熬时间的工作,其余种种精细技艺都能够很快上手,连那些自负手艺的老师傅都感到惊叹。
与她爹不同,班主学东西不快,就一个木工,学了三年都雕不出像样的东西,只有一个人肯收她的礼物。唯一出神入化的手艺是千象之术,也不靠天赋,全是一遍又一遍练出的本事,直到出师很久以后,她仍然常常改换面貌,一则为隐藏身份,一则为保持手感。
她没有艺术天赋,也没动手天赋,手容易生,又因为是被爹强迫跟着一起学,实在提不起高兴致,尤其那些染布的方法班主觉得一辈子都用不上。
要么说世事无常,多学点总没坏处,当班主将带着羊毛的羊皮从一头羊身上完整剥下时,她也会感慨自己学的本事还有用上的一天。
“小,小白,”身后传来细弱蚊蝇的声音,“你家里以前是屠户吗?”
班主停下手里的活计,回头道:“我有个亲戚家里做这个,过年时候去他家帮过忙。”
如果条件允许,或者时间足够,她还有心将油脂涂抹在皮毛之上,但现在条件简陋,她只得将这活剥下的带着血腥味的皮裹在那女孩身上,心里暗暗担忧。
这里的女人很多,现在大都蓬头垢面,小动物般蜷缩成一个圈,全都小心又紧张地盯着班主,将她当作唯一的救赎,等她这个赤脚医生将那个高烧的女孩救醒。
孩子的母亲最是焦急,可她偏偏不懂医术,眼睛一错不错盯着班主怀中的孩子,恨不得以身替之。
“清一片空地出来点火,烧水。”班主偏头看了一眼,一手环抱着小孩,一手隔着羊皮缓慢给孩子输送内力。
她的内力刚猛,其实并不适合用来疗伤,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这篇林地本就荒芜,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草药,班主想先用温水擦拭孩子身体给她降温,一边输送内力帮助她扛过这一遭。
余下的人们缓慢地清理出一片空地,用些树枝搭起一个柴堆,一个女人钻木出了火星,用松皮引燃点起了火,又有人掏出了小陶罐,能够作为容器煮水。这附近有条快要干涸的河流,人们都在那里汲取水源,如今也只存下些足够喝的。
现今为了救一个孩子,女人们将这些水贡献出来,竟无人表达反对意见。
这里也有不少人原是一个院子里的,争风吃醋时有,彼此之间很不对付,遭此罹难后,几个女人能够依靠的只有彼此,竟凝成一团,有什么都互相帮助。
班主用衣摆沾水给孩子身上擦拭,一面留心远处的动静。这林地火一生便如同黑夜之中的亮灯,不肖多久就会有野兽前来。
或许是为了增加乐趣,这破地方里面还放了几条豺,班主实在瞧不上那帮狗东西的恶趣味,只是苦于没有用得上的人,否则她实在耐不住性子在这林中陪那些军士虚耗时间,非得领着一帮人杀出去不可。
她余光所见,有一女孩已握住一块磨得尖利的石头,摆出一副迎敌的架势,不由轻笑,想这小丫头还是个硬茬子。
等怀中孩子的体温恢复正常,班主呼出一口气,她将怀中的女孩抵还给一旁焦急等待的母亲,一脚踢灭火,对她们道:“收拾东西,我们走。”
但这一次似乎非常不同,来的声音与野兽分外不同,班主敏锐第意识到时间已过了很久,现在是正式演武——因此这回来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