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糖精
吃过晚饭,祝芙又没事可做,和柳序插科打诨逗了一会儿嘴,顺便教她一些自己学语言的小秘诀,后来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席醉那里,她不想多谈,何况和她一个小屁孩儿也不能深谈,匆匆说了两句,挂了电话。站在二楼的窗边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水榭回廊,又觉得房间里有些闷,看到墙上还挂着之前的土笛,取下来带在身上,穿了衣服从房间出去。
从水榭过去,穿过回廊就是石阶假山,天气不算冷,她找了个石头墩坐下,拿出土笛,想起好久都没有时间吹了,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
小时候第一次见土笛,还是爷爷在世的时候,听了一首《首日春》,后来也听过一些别的,但唯独只有这一首记得清楚。
上了大学,看同班同学又是会钢琴,又是会小提琴的,她想起自己唯一的爱好也就是会吹个土笛,而且会吹的曲子只有一首,就是《首日春》。
她也没好意思表演过,只有在想起一些事情的时候,才会拿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悄悄地吹一会儿。
上次她来这里,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的土笛,当时还挺吃惊的。
毕竟这算得上她家乡那边的土乐器,大城市一般很少有人会吹,没想到这里居然有。
她那时候没敢问汤政礼,只是私底下悄悄问过这里的管家,当时管家也是一头雾水,记不太清是谁放在这里的。
管家见她喜欢,于是就做主把土笛给了她。
她没好意思拿走,更何况自己家里也有一只,于是就把它留在了汤政礼常住的小楼。
这回来了她到二楼先看了一眼,果然还在。
她放在嘴边试了一下,先吹了几个调,找感觉。
慢慢地熟悉起来,闭上眼睛开始想小时候爷爷教她吹的场景。
她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过去,自己还坐在家里门前的大青石上,穿着土里土气的衣服,就窝在爷爷身边。
吹了一会儿,便鼻子发酸,抑制不住地想念爷爷,奶奶,还有爸爸。
心里像是塞了一团发酵的面粉,慢慢膨胀。
她正忘我吹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忙停下来,假装揉眼睛擦掉眼角的泪,然后装作不经意地回过头,想看看是谁。
结果一回头,看到游廊上拄着拐杖的人,一下子惊地蹦了起来。
“见到我这么吃惊?”席醉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右侧,尽管这样他还是疼得厉害,后背出了一层汗,但他过来的时候还特意换了衣服,就连吴误在一旁看了都心惊胆战,一个劲儿地劝他。
要说这个世界上有机缘巧合,他信,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栽在两年多前的一首《首日春》上。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当时他并不知道汤政礼是谁,只是楚牧函非说这个地方好,让他有时间一定得来‘陶冶’一下情操,呆上一两天的时间,就当是给自己放假了。
最关键的是这里绝对保护隐私,所有的媒体和狗仔都拍不到后院。
所以他当时抱着好奇的心态来了一趟,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他就住在隔壁的小楼里,听到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笛声。
其实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乐器,只是听着感觉像是笛子之类吹出来的声音,有点空灵,加上这里本身建筑风格就偏古风,一度让人仿佛穿越到古代的王府大宅里似的。
吹的曲调他从来没有听过,时而觉得欢快,时而又觉得凄哀,总之跌跌宕宕,有种想要人一探究竟的欲望。
他知道祝芙在这里,虽然她在电话里说会找个时间好好谈谈,可他也不是小孩子,‘找个时间’这种话,越大就越不可信,何况他们的关系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要是他还等着她能自己想通,跑到自己眼前,那就太天真了。
他执意出院,就是想来这里碰碰运气。
之前那次来,就已经知道这里很大,每个小楼所在的园子都是独立的,看似紧挨着,其实要绕很大一圈才能到另外的园子里,因此想要在这里找到一个人,除非去查客户登记的信息,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
怎么也没想到,就因为这首曲子,他听着熟悉,就想着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吹,竟就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遇到了,仿佛在做梦似的。
祝芙愣了足足有十几秒,见他吃力的样子,才猛地回过神,匆匆收起土笛,三步两步下了石阶,朝他跑过去。
明明心急如焚,但真到了跟前,却又驻足,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你的肋骨…”腿上的伤是见着了,可是他不是说肋骨还断了两根吗?怎么就胡乱跑出来了?也没人管吗?
他不敢笑,也不敢大声说话,只要一用力两胁下就疼得厉害,不过也正好不用装可怜了,皱着眉摇摇头说:“肋骨只能养着,没别的办法…你站那么远干嘛?我都快站不住了。”
祝芙连忙上前,刚伸出手,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他手心被汗液濡湿了,想必是很疼。
她立刻忘记了之前给自己定下的种种规程,担心地扶着他,“骨科的医生怎么说?”
“你不就是医生?”他见她不再离自己远远的,心里高兴,好像说话也轻松了,没之前那么疼了。
她轻轻地搀扶着他往回廊走,想找个坐的地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好像他是个破碎又临时被粘好的瓷娃娃似的,很有耐心地说:“我虽然是医生,但是我的专业不是骨科方向,就像医院里有不同的科室,每个科的医生都有自己的专长,并不是每个专业都懂。”
他点点头,“嗯,我懂。”
从8年前他在医院经历了人生的至暗时刻,他就对医生这个行业有了深刻的认识,也因此心里留下了挥散不去的印记。
“你懂?”她倒有些糊涂了,见到回廊亭下有石凳,把他扶过去坐下,“那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
他坐着,背靠在回廊栏杆上,微微地喘着气,手却没松开她,仍是抓着她的手臂。
缓了缓,他仰着头看她,一双眼睛像是这夜里最闪耀的星辰,直逼人心。
“先不说这些,我那天想和你说的话还没说。”
祝芙想抽回手,但又不敢太用力,他仿佛就是猜准了她的心思,耍赖一样不肯放开。
她紧张地低下头,整张脸连同耳根都开始发烫。
“你先别说了,伤得这么重,等好了再说。”
“祝芙…”
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儿,要跳出来了。
可偏偏他只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忽然就停住了,简直太折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