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一步棋(上)
这怎么能是夏真羲那张死人嘴能说出来的话呢?
罢了,你说是就是吧。
闻淇烨还是头一回觉得夏真羲的确千娇百媚,浑身都是韵味,怪不得谢怀千封他为侍君,那四个夏真羲他不想要,这个夏真羲他是真想要。
山路颠簸,三军都行得极慢。
闻淇烨与阮范大、张宏淳行在最前面,旁边还羁押着人犯。艳阳高照的冬晴日,闻淇烨骑在纵横身上,方才有小兵送来一封信帕,自那以后这厮眼都不看路,饶有趣味地将士兵送来的信品读了一路。
间或还笑一笑。
似乎还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总之很是不对劲啊。
“你去……”
“为什么我?”
阮范大和张宏淳二人在马上你推搡我推搡你,都想参破这辛密,急得抓耳挠腮。
要说打起来,果然还是阮范大占了体型的优势,熊臂直将张宏淳推下了马,张宏淳勒住马,冠都歪得很是落魄,涨红了脸气急败坏地整顿衣冠,指着阮范大那凶神恶煞的金刚脸,叽里咕噜不知道骂了什么,骂完再度艰难上马。
看着很可怜。
云州的马的确比较高大,对小个子不友好。
阮范大也有些过意不去,总感觉自己欺负了什么老弱妇孺,不过这话要是说出来张宏淳能被气到年轻力壮,上来和他干架。
算了,他是高个子,他来就他来。
阮范大说起话来很是通畅。一般而言,上一瞬脑中灵光一闪,一个使劲,话就到嘴边了。
“闻将军,怎么一副如几似渴的春风得意样,是否在赏看椿宫?看你如此开怀,弟兄几个也都想跟着乐乐,有福同享,讲讲呗。”
偷窥狂。
若是邀请这号人趴在旁人榻下听动静,想来也是极愿意的。
闻淇烨慢条斯理将信帕折好放进胸襟前的内袋,无情打断他的绮思:“回阮将军的话,鄙人有难可同当,有福是断断不与他人同享的。”
“你,你……”阮范大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几个能骂闻淇烨的词,双手勒头,越想脑核越痛,当年他爹不叫他走读书的路子也并非全无道理的。总算上马的张宏淳重新戴好冠帽,嘿嘿一声:“你也觉得他道貌岸然,不知廉辱吧?”
原来可以这么骂。阮范大恍然大悟,赞许道:“张兄,正是如此啊。”
“他是个骗子。”张宏淳悄悄打量闻淇烨,含沙射影又忌惮地含糊笑道,“我们千万得留个心眼子,小心这个人。”
午后,章府。
“闻淇烨打着扬国威的名义,率领三十万大军长驱直入,居然无人妨碍,一路畅行无阻,目下三军距京师只有三天的脚程了!流言都说闻淇烨恐有夺位谋反之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上圣如何不知?”
闻氏门生杨弈新急不可耐,扫视坐在尊位的二位师长,未尽之语全在唇边呼吸的白气里,“老师,不若先手与闻淇烨割席,闻淇烨根本……”
断绝关系?
倒也是办法,闻淇烨与他不和的事儿整个京师都知,这也是保全家族的好办法。
只是他心存侥幸,总觉得闻淇烨能看到他看不到的生路。
他毕竟不清楚闻淇烨和谢怀千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再等等。”
闻径真闭目,章笃严同样对他摇头,杨弈新失魂落魄地合上了唇。
闻径真当然知道学生的意思。杨弈新也是为了他急。
闻淇烨根本不听他的话。送过去暗示他的信,八成也是当茶余饭后的乐子看看。闻淇烨根本不知道——谢怀千早在云州开战前便在京师周身设下埋伏,等待闻淇烨班师回朝的不仅有文武百官,还有不下百万雄师。
他们这些跟谢怀千跟得久的人知晓内情,明白朝廷无人能敌谢怀千,这么些年,不过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回脏水快泼到自己身上,于是糊涂不了了:
谢怀千给闻淇烨出了一道送命题。
若闻淇烨着了谢怀千的道,铁了心做逆贼,闻氏必当万劫不复,闻径真自然一荣俱荣,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见老朋友落到今天这个田地,章笃严内心叹着气,用了三成力捏着闻径真的肩膀骨,可又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不劝:“当初……”
“不提当初。”闻径真伸手按在他掌背上。
两相接触,都感慨万千。
章笃严怕闻径真被逆子活活气得厥过去,而后抚摩着掌下皮肉让闻径真回神,对杨弈新道:“弈新,不若你辛苦走一遭,去提点闻淇烨一二,也算尽了礼数,可愿意?”
“愿意。”杨弈新立马精神抖擞地站得挺立,珍而重之地对二老拱手作揖道:“学生就去!”
他倒要看看闻淇烨是个什么不知恩图报的妖魔鬼怪。
尽管前一日闻淇烨以不与人结义为由拒绝了阮张二人的桃园三结义邀请,阮范大和张宏淳也没败兴,已经火热二结义。
两人饭后在商讨如何软化蛮横的界州军,草莽将军正襟危坐,谋士却闲散慵懒地横躺在地,话赶话打嘴炮居然商量得有头有脸,眼见已有些眉目,回京说不定还能讨个上了台面的功。
两人潇洒快活,不时仰面发出哈哈哈哈的猖狂笑声。
闻淇烨怀疑这两人模仿竹林七贤,以为自己是阮籍。
他在一旁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发呆。
没错,就是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