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街边一座普通且客人不多的茶楼里,桐花定了个包厢,同薛慎二人对坐煮茶。
将一杯煮茶的清茶放在对方面前,桐花率先开口,“陛下要说的正事,我洗耳恭听。”
薛慎默了一瞬,才道,“有关方万林的事。”
方万林这个人的身份实在是敏感,如果不是和薛慎之间有份特殊的前情在,单纯以君与臣的身份而言,这个话题是危险且充满忌讳的。
“方万林啊,关于这个人,陛下想知道什么?”桐花话未多说,只一脸笑意盈盈的问道。
“我想知道,他现在是生是死。”薛慎直接且坦诚。
桐花慢悠悠的饮了口茶,从容自在的模样不见半点心虚,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私底下所做的事情有多敏感与不合时宜。
她只是继续问,“生如何,死又如何?陛下想要的是什么结果?”
“我想要什么结果不重要,”薛慎静静看着她,“你的想法,你想要的结果,才是我所关心的。”
“好话听起来果然顺耳,”桐花笑道,“虽然不知真假,但陛下这份心意我就假装自己收到好了。”
薛慎微微垂眸,轻声道,“随你高兴。”
桐花不欲在某些事情上多费心思多做纠缠,既然薛慎要和她谈正事,那她就好好和他谈一下她心里的正事。
“方万林现在人还没死,”桐花直接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睚眦必报,在政敌身上跌了那么大一个跟头,小命都差点玩完了,让我轻易放过那些罪魁祸首?我自问还没那么心善。”
“不过,虽然现在人还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她哼笑一声道,“我找了个用刑高手在一旁照顾着,等什么时候我觉得人该死了,他才能老实安分的去死。”
“在此之前,物尽其用,才是我给方万林安排的下场。”
薛慎并不在意一个通敌叛国罪孽朝臣的下场,他今日提起方万林这个人,不过是因为担忧其他事。
“方万林的罪孽,万死难辞其咎,”薛慎道,“他的生死随你摆布,但你此番引他入京,并不单单只是为了报仇吧。”
在薛慎看来,方万林死了反而意味着他的担忧尚未成真,可现在人还活着,那只能说明某人志不在帝京。
比起复仇,她有更多更重要的盘算,而这个盘算,无疑和辽州有关。
涉及到辽州,薛慎就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把人留在帝京了。
“你志在辽州。”最后,他轻声道。
薛慎从不在乎桐花的野心,毕竟,从初相识的第一天起,他就清楚的知道她的野心与诉求,但时至今日,即便同样是野心,可她宁愿选择一条艰难辛苦的成王之路,都不愿意将身边唾手可得的他当做工具利用操控……
果然,无论多少次,她抛掉他放弃他都是这么轻而易举毫不留情,即便,这样的下场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
“和云州相比,辽州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好地方,”桐花微微笑道,“方家镇守辽州多年,根基深厚,选择这样一个地方重振旗鼓,当真不是什么明智选择。”
“不过,谁让我这个人身有反骨呢,有些人越不想我做什么,我就偏要做什么。”
“当年选择云州,我自认是十分具有诚意的妥协和退让了,可显然其他人并不这么想,既然如此,吃过教训的我,如今只好得寸进尺,让我那些故友旧人们好好堵一堵心了。”
提及当年将桐花的封地定在云州的条件,薛慎沉默了许久。
当年沈家之所以那么遭人忌惮,他对她的偏心和喜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兵权,权掌天下半数兵马的天凤大将军,这个身份才是那些人忌惮的根源。
天下战火即将彻底结束,新朝新气象下,无数投机者都奢望着能在这场政治风暴中分一杯羹,为此不惜斗争频频,但桐花的功劳战绩太过显赫,即便已在封地和兵权上做出了退让,依旧喂不饱这些贪婪的豺狼鬣狗。
云州异姓王,两分兵权,这是桐花自觉很有诚意的底线,但对于一群因利益结党成团的世家勋贵们而言,这就是明晃晃割他们肉的刀子,更遑论一旦沈家成为后族,某位大将军正位中宫,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有些人是彻底再无谋算之地了。
如此一来,有些阴谋的出现不过是必然。
“看来陛下是想起我当年退居云州的条件了,”桐花将薛慎冷掉的茶换掉,重新给人慢慢斟了一杯热茶,用温和柔软的笑脸说出再残酷不过的话语,“辽州是个屯兵的好地方,自古以来,自南边挥师北上少有成事的,但若换作大军挥师南下,帝京尽在掌握,也不是难事。”
所以,她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辽州必入她手,以辽州为据拥兵自重威慑北方诸州,尤其是帝京,这天下改朝换代,近在眼前。
作为一位帝王,被人当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盘算,就算是心爱之人,也该有所戒备警惕与忌惮,但薛慎从来不是一般人,他所思所想,一直和常人不同。
就像现在,他从这番话里真正听出的只有一个意思——
“你憎恶我。”就像憎恶那些曾经害死你的仇敌们。
因为我在你眼里和那些人一样令人讨厌,所以,你宁愿费心费力的重新布局搅弄朝堂翻云覆雨,也不愿意拿我做棋子走捷径。
我既是被抛下不被选择的,也是被厌恶憎恨不被原谅的,即便你面上看起来没有一丝半点的怨愤,也不意味着我可以无罪置身事外。
“憎恶?”听到这个词,桐花挑了挑眉,她神色平常,丝毫没有被说中心思的心虚,反而摆出了一副格外认真的姿态加以思考。
许久后,她才无可无不可的轻描淡写道,“可能有吧,或许也可能没有,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毕竟,不管我做什么,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至于原因?不重要,也无所谓。”
“现在,我只要结果。”
空荡荡的包厢里,薛慎看向那杯再度凉掉的茶,默默端起来,一饮而尽。
他不该心怀奢望的,如果没有心怀奢望,就不会发觉那些更为难堪残酷的现实。
一切在灯会那天晚上戛然而止刚刚好。
可他偏偏没有收好她给出的最后一点怜悯,任由自己越界放纵,那自此之后,无论他得到什么结果,都只能任由她摆布了。
马车重新启程,萧庭掀帘看了一眼二楼,有些不快的收回视线,“阿姐,你和他说了什么,我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
“一点琐事而已。”桐花道。
闻言,萧庭轻哼一声,双手环胸,不太痛快的道,“一点琐事?什么琐事?是接下来宫中选秀的事,还是京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仿品与替身?”
“选秀又不是给你娶媳妇儿,你瞎操什么心?”桐花瞟了人一眼,“至于那些仿品,真亦假时假亦真,现在京里传言这么多,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正好方便我行事,要知道,水浑了才好钓大鱼,现在时机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