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白羽七士
李元霸驱车满城兜了一大圈,到了一条人多喧闹的街坊,弃车走路,又绕了两三条街,转回云来客栈。
李元霸一路拉着颜萱的手,一边赔不是,一边自责不该留她一人在大堂上,自己去找什么采买官打听消息。
颜萱一语不发,不论李元霸怎么解释说好话,只不作声,默默垂泪。回到客栈,自往里间床上躺去。李元霸出去买来许多果品点心回来哄她吃,她看也不看,躺在床上假寐。李元霸见颜萱受了惊吓,后悔对涂公子下手不够重,应当把他的双腿打断了才解气。实则李元霸不懂颜萱的心思,颜萱被涂公子调戏,心中固然羞恼,她生气的是李元霸撇下自己,巴巴地去打听张二哥的消息。
她与李元霸相识以来,虽然时日不久,但心里对他已暗生情愫。这一次她要李元霸陪自己上扬州城,口上说打听江北山东消息,其实她更想让李元霸多陪陪自己。她懂事以来,从未与哪个人说过这样多的话,何况是一个年纪相若的男子。自从她发现李元霸假冒阿龙婆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真相后,内心对李元霸的感觉起了很大变化,脑子里全是李元霸的影子,挥之不去,像中了邪一样。起初她并不承认自己喜欢李元霸,可是当李元霸突然失踪十几天又突然出现在她跟前,她才确信自己心中已放不下这个男子了。她情难自已,不知该怎么办。最要命的是李元霸以为自己心中只有张二哥,他陪自己上扬州,是想帮她打听张二哥的消息。
似乎他认定自己这辈子非张二哥不嫁,竟和外公一样,想着要把自己嫁出去,找个婆家。颜萱越想越觉伤心,觉得自己像被遗弃一样,没有人疼她怜她,又想自己从小不见爹娘,更无兄弟姊妹,一个人孤苦伶仃,命运堪悲,忍不住伏在枕上,轻轻啜泣。
李元霸在外间听见颜萱哭声,跑进来安慰。颜萱心中幽怨,见他来安慰自己,说些没要紧的话,便觉得他假惺惺的,半点儿不懂她的心思,更觉伤心失望,幽幽道:“你也不用哄我,我不过是自哀命苦,不是恼你走开,你不用管我的。”赌气推开他,不让他陪在身边。
李元霸心中着急,也无计可施,只好一个人在外间呆坐,垂头丧气。不觉到了晚晡时分,突然想起酒来,本待出去找个酒肆喝酒,又怕颜萱一个人在房里再出什么乱子。后来想了一个折中法子,出去打酒回客栈再喝。估计颜萱已然睡熟,偷偷出了会仙阁,四处找酒肆买酒。发现有人跟踪,顿时警觉起来。他在玉香院打了扬州太岁涂公子,心知这恶少绝不会善罢甘休,怀疑是涂公子派来的盯梢。买了酒,不肯立时回云来客栈,隐身附近角落,观察客栈周围动静,待天色向晚,才从后院翻墙,悄悄跳进客栈。回到会仙阁,见颜萱仍在里间躺着,安然无恙,才放了心。买回的酒也不曾喝,胡乱吃了些点心,上床盘坐,玄竹杖放在脚边,一夜守护颜萱入睡。
李元霸果然没有猜错,当日在云来客栈二楼遇见的七位青年书生,正是王通的弟子,江湖上号称白羽派“八羽士”中的七个。除了大师兄程元不在外,七人是二师兄仇璋、三师兄董常、四师兄薛收、五师兄姚义、六师兄贾琼、七师兄温彦博、八师兄杜淹。
先入住云来客栈的是四师兄薛收,另外六人一起从丹阳郡过来。一个月前,他们从白牛溪出来,一路辗转而行,寻找师父王通和小师妹王蝉儿。七个师兄弟会合后,在扬州城里转了一天,也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将近黄昏,不约而同转回云来客栈,在二楼开了间大房,四师兄薛收也搬过来,七人同住。几个师兄弟都在客房里,或坐或立,相对无语。
突然六师兄贾琼站起身来,先开口道:“唉,难道咱兄弟几个还不了解师父的脾气吗?他老人家一向是神出鬼没的,他若不想让人找见,凭他是谁,便是上天入地也难见着他的。如此无头苍蝇般的到处乱跑乱找,徒然耗费心机,不如咱们转回白牛溪便了。”
五师兄姚义双手作枕,躺在床上,听贾琼说话,起身附和道:“六弟说得不错。这一次师父一个人出来,自有他的道理,他不喜旁人知他行藏,咱们便是再寻几年也是徒劳。”
三师兄董常站在窗前,望着夜色,叹道:“师父找不着也罢了,可是小师妹一个人跑出来,不知身在何处。她一个女孩子,行走江湖,不知几多凶险。若是师父回来,找小师妹不见,岂不怪罪咱师兄弟几个没看护照管好呢?说来说去,咱们一起出来,与其说是找师父,不如说是找小师妹……”
八师兄杜淹坐在床上,憨憨一笑,道:“师……师父,他……他老人……家,难找,可……可是,小师……妹,她玩起捉迷……迷藏来,咱……咱们又有谁……谁能找见,她……”他说话结结巴巴的,一句话说出,费了好大的力气。
七师兄温彦博笑道:“八弟,你排行老八,可说起话来,却比不上师父养的八哥说话利落。”四师兄薛收一直默不作声,这时开口道:“咱们都说找师父和小师妹,当初大师兄也说要找,自己先出来了,叫大家在溪中等候消息,可是他一去一个多月,也没半点儿消息传回,如今谁都找不着,敢是咱们白牛溪师徒几个都在玩捉迷藏的游戏不成?”
实则诸羽士个个心中明白,说是找师父、大师兄和小师妹,其实都不是,只不过他们每人心中都不肯说出来而已,因为那是师父王通一直讳莫如深的事。他们在白牛溪中读书习武,早从外面得到消息,如今江湖盛传一部奇书叫玄武秘笈,里面藏有绝世武功。若得此书,不但能修成绝世武功,更可称雄天下,所向无敌。当今天下英雄豪杰都想得到这部秘笈。听说师父王通已找到半部,另有半部在江南,他们又听说另半部藏在师父的世仇邵正奇身上。邵正奇隐避江南多年,一直行踪难觅,师父经常挂在嘴边要找到邵正奇报家仇雪父耻,却半字不提玄武秘笈。
诸羽士个个心里明白,小师妹王蝉儿是师父的掌上明珠,未来的白羽派掌门人自然是小师妹的夫婿。八个师兄弟彼此心照不宣,每个人围着小师妹转,都想获得她的青睐,成为她的意中人。可是小师妹对他们个个都好,没有公开表态喜欢谁,虽然如此,大家心里清楚,大师兄程元对小师妹用情最深。小师妹离家出走的第二天他便独自出来寻觅,临走前交代其他师兄弟好好在溪中练功,不用担心,等他找小师妹回来。大家等了一个多月不见消息,便凑到一起商议,与其坐等无望,不如出溪同觅,大家都出来找师父、大师兄和小师妹。
四师兄薛收脚力最快,一出溪来,先行一步,一路过来打前站。扬州是他们
出来寻师落脚的第三站。寻师途中,听说江湖第一大教黄龙教将在扬州宴会开坛收徒,邀请江湖各路帮派到场,便决定一起赶过来,看看有无师父、大师兄和小师妹的消息。
师兄弟几个闲谈起扬州街市的繁华热闹,说到当日在云来客栈二楼看到的情景。薛收道:“今天在二楼喝茶,我发现有几个人形迹甚为可疑,不知你们可瞧出来没有?”
大家哦的一声,均转头望他。薛收又道:“我见后面进来的那两个人,有个灰衣大汉,绝非等闲之辈。他身边那位作少年公子打扮的人,状貌可疑。如今朝廷通缉的刺客是一男一女,传说正在江南出没。其中一个刺客武功高强,朝廷竟无人能制得了他……”
姚义点头道:“四哥说得不错,我瞧着也奇怪。虽然朝廷画形布告,刺客是一男一女,官府不许客栈旅舍留宿一男一女同行客人,可是刺客他们出来难道不会化装吗?”二师兄仇璋道:“说得是!我瞧灰衣大汉身边那位少年公子,模样竟比女孩还要俊美,莫非本来就是个女儿身……”
温彦博笑道:“对呀,你们没见后来有个少年上前跟他们搭讪,那小子手脚好快,居然去摸人家的脚,恐怕他也看出些名堂了才……”姚义道:“是,我也瞧见了。不知这个少年什么来路,鬼头鬼脑的,身边还伴一个女扮男装的美人儿。这小子占人家便宜,故意碰倒茶水,自己然后假装拾杯,趁机摸人家女孩儿的脚。”贾琼道:“这些人都住楼上,不如今晚咱们出去探个究竟……”说到后面,师兄弟几个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会仙阁隔壁的扶风阁,的确住着虬髯刺客和高华公主。虬髯刺客一入阁中,便在外间打坐练功,横剑在膝,一夜不睡。
是夜,高华公主陷入无眠之夜。这是她自入中原以来第一次失眠。今日她受到李元霸的“冒犯”,回到房中,内心波澜起伏。
她虽身为公主,毕竟仍是怀春少女。平时读《诗经》,尤喜郑风里描述男女大胆思慕相爱的篇章。自幼在高丽,朝野上下都以她为尊贵公主,没有谁敢冒犯她。不要说无人敢在言行上对她无礼,更何况对她动手动脚。虬髯刺客威武高大,陪她潜入中原,一直视她如天人,从不敢私语一句,即便携她逃亡,不得已横抱她时,也是规规矩矩,没有半点轻慢之举,她亦只将他当作守护自己的武士。
高华公主弄不明白,那个滑头可笑的少年只是抓了一下自己的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脚,自己竟如被电击一般,感觉异样,心里害羞竟比气恼还多。他居然还对自己眨眼,意含轻薄,回想起来,真是害羞。心想以后若再遇见他,决不能对他有丝毫笑容,唯对之冷若冰霜,不然他会轻践自己。又想自己堂堂一个高丽公主,居然被一个大隋少年戏弄,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好好惩戒他,让他知道高丽公主可不是好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