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刘记茶肆
六月江南,骄阳似火。
吴郡苏州城地处太湖之滨,气候素来温清宜人,如今也被热浪席卷,道路行人头顶烈日,皆挥汗如雨。
一日辰时,南城门外早已车马喧嘶,人来人往。城门两侧,各式小吃摊点一字排开,大小字号,悬挂不齐。人头攒动之间,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常。
“阿要脱壳……绿豆……汤……哦!”“正宗阿七婆冰糖莲子!”“新鲜出哟……焐熟藕呀……”
南城门西侧二三十步外,一棵古槐老树耸然而立。老槐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亭亭如伞盖。枝头悬挂一条黄布幡子,上书“刘记沱茶”四字。树荫底下,一块青翠巨石形如弯月,赫然横陈。石面平滑如镜,摆满茶具茶水,周匝摆了七八张竹桌,三四十个竹凳,已坐满茶客。树荫茶肆,凉风阵阵。
茶客们一边喝茶,一边闲话,眼看烈日之下,熙熙攘攘的行人摩肩接踵,汗流浃背,更显得自己自在悠闲。
茶肆南侧一个角落,坐了两位客人,一个虬髯老汉,一个紫衫公子,看似主仆。二人神色漠然,也不跟身旁茶客答话,默默品茶,原来是虬髯刺客和高华公主。二人自江都一路辗转南下,深居简出,躲避朝廷追捕。数月前潜至苏州,在城中
找个静僻处安顿下来,足不出户,待外间风声稍过,才出来走动。这一日,来到“刘记”茶肆小坐。
二人乔装改扮,虬髯刺客不肯刮去胡须,只把胡须染成灰白色,扮作一个老仆,高华公主则作富家公子打扮,为掩容色,脸涂成黄色,手执折扇,俨然一个翩翩美少年。她本来肌肤极白,容颜极美,一经化装,旁人绝难看出原是个绝色女子。
茶肆主人乃一驼背老者,因他长年只卖云南沱茶,别无二味,城里人但知其姓,不知其名,多叫他“沱茶伯”。日子长了,索性直呼“驼伯”。
驼伯身材干瘦,驼了背,形状便似一根弯折的竹竿,看上去更显瘦骨嶙峋,老态龙钟。只见他弓着背,手提一个大铁壶,慢吞吞地走来走去,不时为客人添加茶水。
肆中便有几个好事者闲话,说起苏州城里近日发生的一个案子。
“唉,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诸位茶兄,你们可听说近来苏州城内出了几件咄咄怪事,委实令人费解!”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干瘦男子,啜了几口茶,一拍茶桌,突然开了腔。
“哦,什么怪事?令这位老兄这样感叹,不妨说来听听,也助助大伙儿的茶兴。”一个好事者伸过头来,张口探问。
干瘦男子见大家都看过这边,顿了一顿,才道:“这事出不远,可说来话长。就在前日大白天,苏州城首富的沈府沈老爷家竟遭了盗贼,轰动全城。本来民宅失窃之事,司空见惯,不足为奇。奇怪的是,沈府深宅大院,守备森严,狼虎家丁多如牛毛,盗贼竟在白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去了。真正是江洋大盗啊。”
旁边茶客听了,不以为然,嗤之以鼻,道:“有何稀奇,天底下的盗贼,哪有不偷富家而入穷宅的?劫富济贫,都是这个理。不光顾深宅大院,还叫江洋大盗吗?”
干瘦男子不紧不慢,突然提高了声调,话锋一转:“嗯,这位茶兄,话虽这么说,可有一事你就不知道了。那沈府家中所藏金银财宝可说不可胜计,谁知盗贼分文未取,只拿走了一本书……”
好事者睁大了眼睛,插嘴道:“咦,这倒奇了。那是什么书?”众茶客听到这里,都竖起耳朵。
“嘿嘿,据说这本书是沈府祖传的宝贝,一部价值连城的孤本奇书……”
忽听哧的一声,有人笑道:“什么孤本奇书,大概是春宫秘戏之类的玩意吧。”
话音方落,满座轰然。
“咳,简直侮辱斯文,什么春宫秘戏,不知道的,就不要瞎猜!沈老爷何等样人,富甲一方,德高望重,门风正派,远近皆知。要说被盗的那本书呀,老朽听说也不是什么孤本奇书,乃是春秋时孔圣人弟子亲自刻写的一部竹简本《论语》。”一个秀才模样的老者手抚长须,容貌端严,语气十分肯定。
众人一听,更是奇了,纷纷议论。“哈哈,这倒是一件值钱的古董。”
“未必也。若说是从春秋时传下的竹简,到如今也不知损坏成什么样了,还值几个钱?”
“我也听说沈府大院防备甚严。不请自入,凶犬扑噬,便有性命之忧。难道盗贼只为了一件古董而冒险行窃?依鄙人之见,此事大有蹊跷。”说这话的,却是本地一个茶客。
干瘦男子又道:“嘿嘿,我话未说完,诸位先就七嘴八舌了,倒也有趣。这其中还有一节,各位不知,那晚沈府家中失窃的不只一本书,还有一把祖传的宝剑也不见了。沈老爷一向视此二物为传家之宝,岂知一夜之间都不翼而飞,当真气得吐血,从此一病不起。沈府家财万贯,沈府中人皆知老爷最珍视的就是那一书一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