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身后托孤 - 玄武记 - 弦戈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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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身后托孤

萱儿已多日不得吃奶,邵正奇带着她出了道观不远,见附近一户农家一个年轻女子生得浑圆粗犷,正在门口边上哺乳,男主人则在旁唉声叹气。他心里盘算须得在这户农家住上几日,好让萱儿饱餐几顿,于是上前打揖,递上三两银子。农家男人正愁家中少了阿堵物,忽然来了一个有钱道士,爽快答应留他们借宿几日。邵正奇提出喂奶之求,谁知农家男人说什么都不肯答应,说道自家儿子尚不

够奶水吃,一招手,屋里跑出两个大胖小子来,嚷着要娘喂奶,原来是一胞三兄弟。邵正奇见了,不禁苦笑,才知自己如意算盘打错,只好自认倒霉,后悔多给了银子。住下当晚,知萱儿难得奶水吃了,正自愁眉苦脸。忽见农家女子走到萱儿旁边,

见她嗷嗷待哺的可怜样子,忍不住抱起她,当着邵正奇的面,掀开衣襟,将奶头塞入萱儿嘴里,把邵正奇看得目瞪口呆。

更料想不到,当天夜里道观竟着了火,火光冲天,烧了一个夜晚也没人去救,把道观方圆几里的庙宇烧成灰烬,观中道士只逃脱了三五个,那位道长未能幸免。

邵正奇叹道:“真是老天可怜见!让我爷俩躲过这场火劫。”见道观被烧,忽想起自己嫌疑甚大,得赶紧开路走人为妙,不然那几个逃脱出来的道士告到官府去,自己如何说得清楚。便带着萱儿,往北而去。一路不停,饿了就近借路边人家的锅灶煮粥喂萱儿吃,累了在马车上打盹。不到半月,一袋米吃完,再拿银子换米,如此又走了三个多月,到了湖州。

一路上,行人见一个出家人带着一个小孩子,形迹可疑,都觉奇怪。不时听见背后有人指指点点,嗤笑说风流老道怀抱私生儿子到处乱跑,他心中虽恼,也只得忍气吞声,心想自己正被官府通缉,如此明目张胆白天行走道上,说不定哪天碰上有司盘查,自己如何辩解?顾虑及此,便开始白天不走,晚间行路,也不敢往城里去,只从村镇边上过。

眼看萱儿一天一天瘦了,邵正奇大感愁闷,只觉这孩子命真苦,想到皆因自己犯下罪孽,更加痛恨自己。暗暗发誓,定要将萱儿看好带大,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吃苦受罪。只是又想,萱儿太小,这样跟着自己东奔西颠、亡命天涯,自己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终日,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出事,若萱儿跟着自己再有个三长两短,自己罪孽更深,便死去百回千次也抵不过。他开始寻思着,想找一个殷实厚道人家,将萱儿寄养下来,让她从小有个安定居所。

一日,行至乌程镇,天色已黑,远远看见镇口有座大院,青砖碧瓦,墙高院阔,颇显气派。院角上挂个红灯笼,透出“卢府”二字,门额书“诗礼之家”四字。

邵正奇沉吟半晌,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一老仆开门出来,听他道明投宿之意,踌躇不肯让他进门。这时主人出来,见邵正奇是个道士打扮,怀抱一个女婴,不觉一脸惊讶。又见邵正奇一副仙风道骨,气宇不凡,便堆笑迎客,自称姓卢,让座上茶,又供上酒菜,礼数甚周。呼一个女佣抱去萱儿,奉来豆浆哄喂,帮萱儿擦身抹脸,换新尿布,照顾颇细微。相谈几句,才知这家主人是个罢官归田的举子,

做过几年的县衙师爷。

问起女婴来路,邵正奇说从道路捡来,不等邵正奇开口透出风声,卢师爷倒自己先道:“先生出家修行,慈悲为怀,路拾遗婴,实令鄙人感佩。只是修行之人,成天带个小儿,食睡皆顾,多有不便。鄙人见这女孩儿也实在可怜,私下有一个心愿,先生若信得过,不如就寄养寒舍,寒舍虽然比不得鼎食之家,也算得上是衣食无忧。女孩儿虽是遗婴,模样倒也水灵,鄙人膝下正少一个小人儿,先生远道而来,投宿寒舍,也合该这女孩儿与寒舍有缘,若得此女,当视如己出,将她抚养成人。先生也权当小女孩老舅,四海云游有暇,可常回这里走走看看,如此岂不两全?”

卢家娘子也跑过来笑道:“先生就答应了吧。我家老太太最喜欢的便是女孩儿啦。”她嘴角边生了一颗黑痣,满脸堆笑,形容夸张。

邵正奇一进卢府,便觉庭院深深,其称诗礼之家,料非等闲之族,在镇上也算个大户。听见这卢师爷夫妇两个一上来便异口同声要收养萱儿,也有些心动,但仍不肯立刻答应。

卢师爷留他住下,当夜卢府请来一个奶妈专职照看萱儿。邵正奇见萱儿吃了奶即安然睡去,神态安宁,才拿定了主意。次日起来,不听见萱儿吵闹,他才放了心,去见卢师爷,道:“老道出家之人,四海为家,不能受了牵累。既然卢师爷一家有心收养此女,此女不闹,也是因缘和合,萱儿便留在贵府吧,只是须以大小姐身份,不得轻践于她,三年后我再登门探访,就此别过。”不等卢师爷答话,不忍再顾萱儿,转身欲去。

卢师爷笑道:“先生且慢走。”叫人牵出一头高大的骡子,又捧出五十两银子。邵正奇接过骡子缰绳,坚辞不受银子,急匆匆出了卢府,似乎怕听见萱儿哭声,上了骡子便即疾行,顺着道儿走出乌程镇。骡子善走,这一天足不停步,一口气走了五六十里路,近晚落脚一家驿站,胡乱吃点东西,早早歇息。

是夜,邵正奇无法安睡。他双臂作枕,回想自带了萱儿出来,几个月来,一老一少风雨同行,相依为命,每天夜晚,看着萱儿酣然入睡,自己才安心睡去。如今萱儿不在身边,身边似乎少了点什么,内心空虚,心道:“我和萱儿一起生活久了,竟习惯每天听见她哭闹嬉笑的样子,如今她有了个好去处,我心里应该高兴才是。如此过得几日便也习惯了。”

次日起来赶路,又走了几十里,来到一处岔路口,也不知向何处去。顺缰走出几里路,忽地拉过骡子,转头便往回走。

邵正奇寻思:“如何竟如此轻率,将萱儿放在一个陌生人家里。她一个女孩家,虽然这家主人说老太太喜欢女孩儿,即便如此,若哪天老太太归天了,还有谁来理她?卢师爷正当壮年,保不准哪天有了一个亲生的,亲疏在前,还不把收养的搁了一边?若好时,卢家也当她作小姐,养大了或找个好婆家嫁了。若不好时,卢家当她作丫头使唤,又或者生气将她卖到哪里去,这不造孽吗?我逃亡在外,生死未卜,又哪里能常回来看她?这家人明明是哄我放手将萱儿给了他。”

想到这里,心中惦念着萱儿,竟是连夜兼程,次日一大早赶回卢府门前,急急地上前拍门,等了良久,才见那老仆来开门,见是邵正奇,大感意外,忙问何事早叩。

邵正奇也不答话,直往里走,老仆阻拦不及,便嚷了起来,一时惊动了卢府上下。卢师爷从房中出来,见邵正奇回头,便知事情有变,心中不快,立刻沉下脸去。邵正奇拱手道:“恕老道反悔,请将孩子还我。”卢师爷更不作声,卢家娘子一面上来招呼请坐,一面笑盈盈道:“道长来得迟了,如今孩子已送往几百里外毗陵郡的老太太那里了,也不知几时才得回呢。道爷别着急,先喝碗茶,有话慢慢说。”

邵正奇跳起来,冲向右边厢房。推门一看,不见萱儿在里头。一瞥眼,见一个丫头神色慌张,眼睛不时往一间小厢房瞟去。心念一动,奔过去,见房门紧闭。抬手一推,轰的一声,门口被震开。

房中奶妈坐在床上,紧抱萱儿。萱儿正在酣睡,突然受惊,哇哇大哭。邵正奇正要上前夺过,听见萱儿哭声,伸出的手便停了下来。这时卢师爷走到他跟前,伸臂一拦,怒道:“你这不识相的道士,既已答应留下人儿,如何说变就变?又闯进我家动粗,真是欺人太甚!”

邵正奇见萱儿安好无恙,心神略定,见卢师爷出言呵斥,也不介意,拱手道:“卢师爷息怒!你送的骡子我还你,我留的孩儿我带走,两不相欠,井水不犯河水。孩儿留与不留,并无字据,空口无凭。老道必定要回孩儿,请卢师爷莫要阻拦为是。”卢师爷哼的一声,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牛鼻子老道,我见你年岁老了,

又是个瘸子,也不和你计较。你若识相,便即走开,孩子留下。至于你擅闯民宅、滋扰妇孺之罪,卢某不再追究,饶你一回罢了。”

邵正奇却不理会,伸手从奶妈怀里夺过萱儿,转身便走。卢师爷见邵正奇强行抢回萱儿,不由得大怒,喝道:“臭老道儿,你太放肆了。你不打听打听,我姓卢的是什么样人家?敢到这里来撒野。哼哼,你进了我卢家的门,岂能说走便走,

你当这里市井街坊吗?”递了个眼色,几个如狼似虎的强壮家丁围了上来。

邵正奇见卢师爷撕破脸面,破口大骂,自己不想再造出伤害,不等家丁靠近,喝道:“且慢!”左手抱着萱儿,右手抓起一张桌子,朝窗户掷去。桌子疾飞过去,破窗而出,坠落屋外,散成一堆。卢家娘子吓得失声大叫,卢师爷和众家丁见他竟有如此气力,一时不敢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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