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05-是夏天的颜色

讨论结束得很快，夏知恬自始至终都没有发言。他脑子里始终嗡嗡嗡的，被塞进最深处的东西分段跑出来，但跑出来一点夏知恬就努力塞回去一点，恶性循环，永远也塞不完。

五年的心理学不可能白学了，唐尧这个样子，夏知恬多少觉得有点问题，但没有完全的把握。毕竟就算是学心理学，也没有办法准确地看出来一个人的内在。

人是多么厉害多么狡猾的动物啊，不想给别人看到的一面，就总是会隐藏得很好。

或许就真的只是身体不好，性格内敛而已？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夏知恬努力说服自己身边并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离晚饭时间还有点早，夏知恬决定回宿舍洗一点水果给唐尧送去，再回宿舍做个简单的二人餐。

轻轻开门进房，均匀沉稳的呼吸声在小小空间中流窜，夏知恬轻手轻脚放好了水果后坐在凳子上看唐尧。

唐尧睡着的样子特别安静，比起他醒着时更加温顺柔和，像只小狗。只是这只小狗更像是只流浪狗，瘦得病态，拒人于千里之外。

想开口询问，但怕触碰到很深的伤口，到那种时候恐怕连句安慰的话也很难说出。

夏知恬觉得自己不擅长安慰别人，虽然能够敏锐地捕捉到别人的情绪，也能轻易看穿别人的心思，预知到一些接下来的动作和语言，但他没办法成为很好的安慰者和开导者。

语言很多时候都是苍白，就算安慰，往往也传达不了任何温度。

不能感同身受，所以无法轻易说出类似“放心、会好、会更好”这样的话来。

夏知恬看着唐尧瘦得拔尖的脸，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碰得极轻。

但唐尧还是醒了，不是被夏知恬碰醒的，而是做噩梦吓醒的。他猛地睁开眼，夏知恬那双没有任何遮挡的眼睛又直直撞进他的眼球。

没有戴眼镜的大眼睛更加好看，唐尧调整了一下呼吸，伸手摸摸额头，发现那里并没有汗。

“吵醒你了？”夏知恬柔和地笑了笑。

唐尧摇头，不明白夏知恬说的吵醒是什么，于是问：“夏老师才来吗？”

“来了一小会儿了。”夏知恬如实回答。

“给你带了水果，想吃的话吃一点。”夏知恬指指凳子上的脆李和水蜜桃。

顺着纤细的手指看过去，绿色和粉红色出现在眼里，鲜亮的颜色上面还挂着水珠，摇摇欲坠，晃着明亮的光。

好看的颜色，是夏天的颜色。唐尧盯着水果，又再一次惊讶于自己内心的想法，已经是第二次想到夏天了。

“现在要吃吗？我给你拿一个。”夏知恬觉得唐尧一定是想吃的，不然怎么会看着就移不开眼睛了呢。

果不其然，唐尧点了点头。

夏知恬拿水果之前先给唐尧将床升上去，然后用纸擦了擦手，“要吃什么？就这样吃还是要削一下？虽然都是我洗过的。”

“就这么吃吧。”这种温柔又贴心的感觉太久违。多久了呢？有十年了吗？唐尧已经记不清了。

唐尧吃水果的时候夏知恬拿着手机在出题，本来不是他这个代课老师的事，但学科组长太忙。

“反正你暂时在帮导师代课，那就顺便帮我出出题了，我相信你。”

夏知恬收到这话的时候哭笑不得，但毕竟是个机会，他也就应了下来。好在不用出一大篇卷子，不用搞得像必修课那么复杂，什么选择填空判断论述题一大堆。

只是写个论文这么简单而已，但就是这么简单，反倒难住了夏知恬。

他搜了很多资料，一直揣摩着要出个什么论文题目才适合刚上大学的学生做。出得太简单就很小看人，出得太难又怕太深沉。

夏知恬思考了很久，目光瞥向唐尧的一瞬突然冒出灵感，赶紧在备忘录里记下来。

打完最后一个句号，夏知恬满意地扬了扬嘴角。关掉手机抬头时，发现唐尧正咬着桃子核在看他，被发现之后惊慌地别过头。

“还要再吃一个吗？”夏知恬笑道。

“不……不用了。”唐尧好尴尬，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谢谢……谢谢夏老师。”

夏知恬暗暗夸一句“好可爱”，然后道:“我刚刚出了这次考试的题。”

“嗯。”唐尧往垃圾桶里扔了桃子核。

“我觉得大学生呢，要多多爱护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夏知恬说话含笑，浓密的长睫毛扑闪，鼻尖小黑痣轻轻晃动。唐尧看得出了神，他不明白夏知恬的话，但是他能从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看到好多东西，好多属于夏天的东西，明媚耀眼又健康。

“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话随时可以跟我讲。”本来不想这样试探，但夏知恬总归不放心，他想更多地看到唐尧的笑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的迷茫，好像世界和他无关，他什么都没有拥有，包括自己。

愉快的心情突然间沉下去，唐尧终于反应过来，他没有什么可以说的，没有必要。但夏知恬的关切又让他觉得安心，让他产生了一种可以依靠可以吐露的错觉。

如果这个人可以一直这么关心我就好了，如果可以一直对我这么温柔体贴就好了。

唐尧开始产生幻想和奢望，但心是痛的。不切实际的事情只会让他疼痛。他明白，所以他只能苦涩地笑着摇头。

良久，夏知恬听到唐尧用低得快听不见的声音说：“没有的，谢谢夏老师。”

又是谢谢啊。夏知恬迅速咬了下嘴唇，笑着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