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48-嘲笑歪曲污蔑
周二下午的植物学选修课，因为要两个班拼在一起上课，所以临时换了三楼的一个大教室。
唐尧走到门口时愣了一下，随着人群挤进去，找到以前常坐的座位坐下。老师开始讲课，讲的什么唐尧一点都没有听进去，老师的一举一动开始在他眼前模糊，转而眼里便出现了另一个人。
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衣，戴了一副眼镜，个头挺拔，站在讲台上极度认真地讲课。时不时伸手推一推往下掉的眼镜，一双清冷的大眼睛从镜框后面露出来，十分好看。
可是声音怎么一点都不像？回过神来，讲台上的白衬衣男人消失了，只有一个穿着便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慵懒地滚动着ppt。
很多东西都是事后回想起来才觉遗憾颇多，唐尧遗憾当初在夏知恬的课堂上浑浑噩噩度过。尽管现在努力回想，都想不到更多夏知恬上课的内容和他上课的样子。该是遗憾的，以及未来不能再选他的课也一起遗憾了。
舍不得将人拉黑删除，唐尧只能努力忽视未接电话和信息。也曾被抓住，但他决绝地挣脱，头也不回走掉。
光是努力活着已经很辛苦了，他不想再有其他纠缠。短暂的幸福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更加痛苦。
第一堂课下课，唐尧趴在桌子上看着窗户外发呆，手臂被撞了一下，随即响起一个甜美的女声。
“啊对不起。”烫着波浪卷的高个子女生温婉地对唐尧笑。
唐尧缓缓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摇头道:“没关系。”
女生匆匆出了教室后门，几分钟之后跑回来，路过唐尧的时候又不小心碰到他。她和她同学就坐在唐尧前面一排，两个人肩靠肩有说有笑。而后唐尧听到很小声的一句“他真的好瘦哦。”
也许只是敏感，唐尧移了目光在女生背后，似乎是被察觉了，女生回过头冲他笑笑，还将手里的巧克力棒递给唐尧问他吃不吃。唐尧一言不发，只是摇头。
“你真的好瘦哦。”女生重复一遍，立马又道：“我们好想减肥的，你有没有什么诀窍分享分享啊？”
神经病吧，唐尧心里确实骂了。他面无表情看着女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觉得我是故意减肥减成这样的？”
“不知道诶，也可能是天生就瘦嘛。那有没有什么保持身材的诀窍啊？”女生笑意盈盈。
唐尧知道那样的笑容里面没有恶意，但他仍然十分反感，甚至有些恶心想吐。他转开视线不再搭理女生，女生受了忽视脸色一沉转过头去和小姐妹低语。
恶意这种东西，唐尧不太懂，也许每个人都有，也许大家都不怀揣。但他实在是累了，哪怕是陌生人都要来对他评头品足，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去讨论别人？
“咦？唐尧，你减肥啦？”
“也不至于吧，你也不胖啊，干嘛减肥成这样？”
……
“怎么跟个女人一样还学什么减肥啊？”
“怪他爷娘的！”
……
“你知道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吗？像只剩下一副躯壳的死人！”
“自己搞成这种鬼样子可别到外面说是我们虐待你了！”
“要死不活的，还不如趁早死了算了。”
……
“喂喂，你看那个男生，像个鬼一样，太可怕了吧。”
“哦，这是减肥减过度了吧，该不会吃了什么劣质减肥品吧。”
……
让人难受的事情倒还记得深刻，女同学、男同学、家人、陌生人……各种各样的声音，误会、不解、嘲笑、甚至还有羡慕，可从来没人问为什么。
有过关心，可是关心也是变了味的关心。好久不曾冒出来的人一下子又闯入记忆。
刚上高一，唐尧有幸跟初中同学肖正凯分到一个班。他们初中时关系一般，只限于认识和偶尔交谈，但上了高中，身边都是相对陌生的人，自然就走得近了。
唐尧性格中立，不开朗但也不内向，成绩优异，人际关系一般。初中时身体健朗，和人也能说得上话，还能一起玩耍，初三生了病医生说得吃中药调理，吃过半年的中药，病没有根治，反而将胃弄得越来越糟。
家人让他停了药，也没有再管他。后来他出现热天食欲不振，呕吐拉肚子的现象，跟家里人说了，但没有得到重视。他本身善良懂事，很知趣地不和别人挨得太近，不愿意麻烦到别人。
高一和肖正凯成为好朋友，就在唐尧以为自己终于能够有平生第一个好朋友，激动到不行的时候，上天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高一下学期的夏天，唐尧去上厕所，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肖正凯的笑声，随即一个男生开口，“真的假的？还真有这么娘的人？”
“那可不，别看他平时屁都不放一个，安安静静乖乖巧巧的，私下里可骚了。他有一个笔记本里贴了很多身材苗条的女人。”肖正凯吐出一口烟，表情略显淫荡。
“哎卧槽，这也太猥琐了。他不会是看着那些女人的身材走火入魔，然后……简直是变态啊！”
“啧啧啧，要不是和他走得近，我还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你们别被他表面给迷惑了。”肖正凯的声音特别大，说不定离厕所几米远的地方都可以听到。厕所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唐尧站在门口都被呛出了泪，他正想转身离开，名字被提及。
“是叫唐尧吧？”
“对，唐尧，名字都他妈特别娘。”
“哈哈哈哈哈……”
……
听不下去了，唐尧拔腿便跑，一口气跑到教学楼后面的操场。他逃了人生第一堂课。
他从未想过肖正凯会这样歪曲事实污蔑他。笔记本里只不过夹了一张很喜欢的动漫人物图，仅此而已。而且他体重下降，身体瘦弱也是没法控制的事情。怎么到了肖正凯口里就是娘，就是变态了呢？
人生中第一个朋友成为了此后和人远离的罪魁祸首。唐尧那日在操场上哭红了鼻子，平复了很久才若无其事地回到教室。因为无故逃课被请了家长，因为被请了家长回到家被关了一天，饿了一天。
唐尧的父母从来不会动手打孩子，所有给的难堪都从嘴里发出。唐尧更希望挨打，身体痛了过段时间也就忘了，心上的痛没有那么容易忘记。被刺扎伤，只要刺不消失，痛便永远在。
唐尧失去了朋友，受到各种谣言的攻击，他从不辩解，和人保持距离。过一段时间大家觉得无趣了，谣言自然跟着少了。唐尧不以为然，每天过着一样的生活，一个人吃饭学习，就算是小组讨论他也不说话，大家习以为常只当他是怪物。老师根本拿他没办法，因为联系家长家长也只是说别管。
卑劣的、孤独的过往，以及遇上夏知恬，幸福的、温暖的记忆，让唐尧觉得难过又荒唐。人生就像是一只受了伤不断下坠的麻雀，渺小不起眼，惶惑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