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京都，长泽府。已是深夜，那一方小院却燃着明亮的烛火，黑长发的青年身着羽织，神态浅淡平和地跪坐在垫上，袅袅青烟自香炉之中升起消散于半空中，氤氲着木制的清淡气味。
他身姿挺直不见疲惫，动作娴熟漂亮地沏茶，等待着对面空座上未赴约的人。
纤细的手指忽然顿住，不过一秒，他就放下茶具，朝左侧上方不远处的人露出一个浅笑，谦逊而温和：“你来了。”
“青目君。”
青目取一向不喜走正门，况且眼前的人不知底细，他的诅咒师身份又待隐藏，故而绕过仆从满地的宅邸，直奔这方唯一光亮的小院。
眼下看来，对方也如她心思一般。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让这次会面发生在黑暗里。
也是，毕竟含的都不是什么好心思嘛。青目取轻巧自院墙跳下，朝青年走去。
电话里自称长泽弦的青年安静微笑着待他走到身前，并不急于直接进入正题。他手轻轻抬起，向对空荡的座位朝青目取示意：“请。”
文邹邹的。
青目取一面过去，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打量着他。
猜不透真实情绪的眼，唇畔未变一毫的弧度。
好假，好假。
少年没有遵守相应礼仪，而是随意坐下，他格外注意到长泽弦额头上那道突兀的缝合线，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隐藏思绪没有提起。
他对青年的怪异之处并不感兴趣。
青目取随意拿起桌上沏好的名贵茶水喝了口，他的动作迅速，更像是解渴而不是品尝，对于沉于茶艺的人更显不尊重与粗鲁。
长泽弦面色不变，依旧是浅笑着，不语。
“不用拐弯抹角。”青目取看了他一眼，一手支起面颊，笑意不达眼底，“直接说吧，你的目的。”
长泽弦不动声色地也观测着眼前的人，被术式遮挡模糊的面容看不真切，就连音色也无法辨清。但这些都无伤大雅，越是强大的术师就越是性格怪异，只要能达到目的，他并不在意是与谁合作，哪怕面前坐着的是只面容扭曲的咒灵，他都会神色不变温声交流。
他对人的性格把控精确，也知道眼前的诅咒师不喜欢拖泥带水，于是开口直截了当：“我想与你谈一笔合作。”
他声色温和，明明是笑着的，话语却含着一股血腥气：“集合你和我的力量，颠覆这个咒术界。”
颠覆咒术界？
早在电话那时，对方就告知了他长泽家主的身份，青目取也没闲着去调查了一番，自然知道这个古老家族如今在咒术界不上不下的窘迫地位。少年正眼看他，笑意不改：“你想统治咒术界？”
对方很是含蓄地颔首表示肯定。
“不知您意下如何呢？”他礼貌询问。
青目取没有正面回答他：“如果是拉拢的话，没必要用春太的电话联系我吧？”他掀起眼皮，深蓝色瞳孔里是辨不清喜怒的笑意。
“如果冒犯到你，我在此表示歉意。”长泽弦微微垂眸表示谦逊，话语滴水不漏，“我只是借用了下电话，并没有做无关之事。重面君如今依旧在鹤田家，为表谢意与补偿，我吩咐了鹤田家主给予他更多关照。”
吩咐。
青目取显然注意到这个词，而对方不像是无意，而是不露痕迹地向他展示着家族的地位，彰显他的作用与助力。
“如若我能登上高阶，必不会忘记冕下的恩情，请别误会了。”长泽弦还在温声循循善诱着，纯澈温和的眼神更显说服力，望进青目取的瞳眸里，“我并不是把你当作计划的垫脚石，而是共享荣誉的同伴。”
“同伴？”咬字清晰，青目取难得反问道。
“是的，同伴。”长泽弦神情诚恳，“只有我一个人是不够的，你的强大不可或缺。只要你愿意奉献你的强大，胜利必然属于我们。”他最后还轻飘飘丢出对于每个诅咒师都无法抗拒的诱惑，偏偏那张纯和的面庞令人无法生疑，“待那时，整个咒术界都会被你踩在脚下，那些傲慢的企图猎杀你的咒术师们都会为此付出代价。”
诅咒师并非完全是“恶”，沦为此等地步更大的原因是咒术界的不认同，那些迂腐古朽的上层就像是律令铁条，将自己看不惯的事物统统定义为“罪恶”。将追捕自己否定自己的咒术界踩进泥土里，让他们的傲慢与偏见都为之悔恨。换做哪个诅咒师，都会毫不犹豫答应面前青年的计划吧？
但青目取不一样。
长泽弦的眼神、语气，包括诉说时言语的轻微停顿，都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他诱哄人许下愿望，直至对方掉落进深不见底的深渊时，也是这样一副态度。
看清了青年的心思，他却没有说破，甚至没有表达一丝异样来。
“太宰治”的身份还有漏洞，一旦京都高专的校长回归，与相关人员确定一番就能识破他的假身份。虽说就算被戳破也无伤大局，但他还没有玩够，还正在扮演学生的兴致上，暂时不愿放弃这个身份。
“好啊。”于是他顺着长泽弦的话开口，抬头对上青年的眼，笑意盈盈，“我答应你。”
“合作愉快。”
这个夜晚还没有结束。
回到隐藏的居所，井间茶花脱去被血红色染透了的衣服，将其扔进垃圾桶里。
室内窗帘紧紧闭合着，连月光也遮挡住。
她走进浴室，开始清洁身体。路过洗手池，上方的镜子被刻意摧毁，像是使用者不愿瞧见自己的模样。
利落洗完澡，她换好衣服走出门，看见客厅里黑沉的人影。
没有一丝光泄露进来的室内只有朦胧的浅影，非人类的眼睛却将黑暗里少年的面庞观测的一清二楚。青目取观察着四周的布置，视线最后落于少女脸上。她头发只是用毛巾擦了一遍，仍是湿哒哒的，往下滴落着水。
井间茶花面无表情，语气陈述道：“你找到这里了。”
“既然已经约定好了，就要负起责任嘛。”青目取笑起来，“我在你身上留了个标记。”
“咒力？”提起这个词语，少女眼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