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这个仇人不对劲
第3章这个仇人不对劲
仙门议会厅里落针可闻，空气里飘着上等灵茶的清香和八百年的道貌岸然。
江雪澜端坐首席下首，脊背挺得比万年玄冰还直，眼皮都没擡一下。玉冠束发，雪色道袍纤尘不染，连袖口垂落的弧度都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他就是整个仙门立起来当招牌的道德标杆——清冷、禁欲、规矩刻进骨头缝里。首席上，仙尊正用抑扬顿挫的调子宣讲“清剿妖邪，还三界朗朗乾坤”的百年大计，唾沫星子快喷到前排弟子的脸上了。
江雪澜微微垂着眼睫，看似专注聆听，实则脑子里正用仙规第八千六百二十一条“静心凝神诀”疯狂刷屏。不刷不行，水镜术凝成的巨大光幕正悬在议事厅中央，里面那个一身玄黑、满脸写着“老子要杀人”的妖王厉九幽，正隔着千万里虚空，把杀气凝成实质，不要钱似的往外泼。
妖域，赤血殿。
厉九幽一脚踹翻了面前由千年阴沉木打造的厚重案几，墨玉酒壶和夜光杯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猩红的酒液蜿蜒流淌，像泼洒的血。
“一群缩头乌龟！只会隔着水镜放屁！”他低吼，声音像是砂纸打磨过粗粝的玄铁，裹挟着滔天的暴怒砸向水镜这头的仙门众人，“屠我族类，剜骨取丹！这笔血债，本王要你们用命来填！一个也别想逃！”
随着他最后一个“逃”字落下，一股狂暴的妖力如同实质的黑色巨蟒，狠狠撞向水镜光幕！光幕剧烈震荡，涟漪疯狂扩散，整个议事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修为稍低的弟子脸色煞白，喉头腥甜。
仙尊面沉如水，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显然在全力维持水镜稳定。白芷仙子坐在江雪澜斜后方，纤纤玉指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看向水镜中厉九幽的眼神淬满了冰冷的恨意。
就在这杀气最炽、威压最盛的当口——
江雪澜感觉一股极其突兀的热流，毫无预兆地、气势汹汹地，从尾椎骨一路烧上了天灵盖！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点慵懒睡意、尾音还微微上扬的哈欠声，不合时宜地从这位仙界道德标杆的喉咙里溜了出来。
紧接着，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那双常年如寒潭深水般波澜不惊的眸子，像是被无形的烟雾狠狠呛了一下，迅速漫上一层生理性的水光，眼角微微泛红，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极其缓慢地，顺着他清绝冷峭的侧脸轮廓，滑了下来。
泪珠砸在他雪白道袍的前襟上，晕开一小块深色的水渍。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在落针可闻、人人屏息的议事厅里，简直不啻于九天惊雷！
几十道目光，瞬间从剧烈震荡的水镜光幕上，齐刷刷地钉在了江雪澜脸上！震惊、疑惑、难以置信……尤其是白芷，那双美眸里的恨意瞬间被错愕取代，直勾勾地盯着江雪澜眼角的泪痕和他身前那点碍眼的水渍。
仙尊维持法诀的手都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强行稳住的水镜又是一阵波纹乱颤。
江雪澜：“……”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此刻正以燎原之势，火烧火燎地烫了起来，热度直冲脸颊！心底有个声音在疯狂咆哮，震得他识海嗡嗡作响：
**诛心契！厉九幽你个杀千刀的！隔着千万里放杀气也算“情绪污染”？！还污染得这么清新脱俗？！**
这该死的上古诅咒！绑定就绑定，痛感联通勉强能忍，可这“情绪污染”的副作用简直丧心病狂！厉九幽那边怒火滔天、杀气腾腾，传导到他这边，居然能扭曲成哈欠连天、泪眼婆娑？这找谁说理去？这仇还怎么报？仇人一暴怒，他就打哈欠流眼泪，这画面想想都让人窒息！
江雪澜强行压下喉咙里又想冒头的第二个哈欠，顶着几十道能把人戳穿的目光，面无表情地擡起手，用指腹极其缓慢、极其用力地抹去了眼角残留的水痕。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仿佛刚才那滴泪只是众人集体的幻觉。
他微微擡起下巴，视线重新投向水镜，眼神冰封万里，试图用目光将里面那个罪魁祸首凌迟一万遍。
水镜那头，厉九幽似乎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的寂静顿了一下。他血红的眸子穿透震荡的波纹，精准地捕捉到了江雪澜抹泪的动作和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冰冷视线。
厉九幽的眉头狠狠拧成了一个死结。
这仙门小白脸怎么回事？自己隔着水镜放狠话、掀桌子、杀气都凝成实质撞过去了，正常反应不该是愤怒回击或者全力防御吗？他……他抹什么眼角？那眼神……是委屈？还是……挑衅？！
一种拳头砸进棉花里的极度不爽感，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扭，瞬间冲淡了厉九幽的滔天怒火。他盯着江雪澜那张清冷禁欲、此刻却因耳根绯红而莫名带上点活色生香的脸，只觉得胸口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了，却偏偏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发泄口。
“江雪澜！”厉九幽的声音更沉更哑，带着被冒犯的暴躁，“少给本王装神弄鬼！你这副惺惺作态的鬼样子，给谁看？！”
议事厅里的气氛更诡异了。仙门众人看看水镜里暴跳如雷的妖王，又看看首席下首冷若冰霜但耳根通红的仙君，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怪得离谱。不像是隔着血海深仇，倒像是……小两口闹别扭？
白芷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尖利的怒意：“厉九幽！你这妖孽休得猖狂！澜师弟仙姿玉质，岂容你污言秽语玷污！”她转向江雪澜，语气瞬间放柔，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占有欲，“师弟，可是这妖王的邪术扰了你心神？莫怕，有师尊和我在！”
“玷污？”厉九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血眸危险地眯起，视线如同淬了毒的钩子，紧紧锁住江雪澜，完全无视了白芷，“本王倒要看看，你这身仙骨皮囊，能装到几时！”话音未落，他周身妖力再次暴涨，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杀气冲击，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漆黑妖刃，撕裂水镜的波纹，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扑江雪澜面门！速度之快，威势之猛，连仙尊都只来得及喝出一声：“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