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在授予仪式一年后的某天,影向山的鸣神大社内,再次到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一井玲央默默低头,装作不在意地打扫着地板,当脚步声消失,面前已经不再有鸣神大人的身影后,她才敢擡起头来。
鸣神大人……最近很喜欢来这里啊。
一井玲央直起腰,缓了缓后背的酸痛,同时下意识转头,看向神樱树上,盘成一个球的红龙。
一年前,稻妻曾出现一场小地红龙翻身,神社到没有什么损失,但也就从那一天起,这条红龙凭空出现在了树上。
红龙浑身上下火红如血,没有一丝杂色,眼瞳是灵动的淡棕色,如同一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如果她没有在看到有人因抽到“大吉”而喜极而泣时,他做出“这玩意也太无聊了吧,就这?”的表情,一井玲央可能会一直这么认为。
他一直趴在神樱树上,除了偶尔翻翻身,没有见过他飞行或行走。
他像是在守护着什么,从未离开过鸣神大社,也从未离开过神樱树。
其他人都看不见这一条奇怪的红龙,她向很多人提起过这件事,但他们都觉得这是她的幻觉。
除了大宫司狐斋宫小姐。
“你能看见?”宫司大人虽然惊讶,却没有反驳他的存在:“难得有人类能看到他,悟性挺高啊,小朋友。”
“我……我……只是巧合而已。”听到对方的赞美,一井玲央一下子羞红了脸,手扭在一起不知所措。
“那……没有什么问题吗?”虽然脸还是红扑扑的,但一井玲央还是收敛心神,问起神社的安全:“他就这么凭空出现……需要做什么吗?”
“不用。”狐斋宫御币一甩,将它敛在臂弯,笑着说道:“他只是一位来休息的客人而已,不用防备他。”
“要是你实在担心,就和他聊聊吧。”
“现在他正好无聊,说不定有意外收获呢。”
宫司大人虽然这么说,一井玲央却不敢这么做,毕竟对方看起来一口就可以把自己全部吞下去,要是对方一个不高兴,真来个一口吞这么办?
就这样,一井玲央当自己也看不见这条红龙,依旧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但有点时候,眼神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往神樱树层层密密的树冠中张望,寻找红龙的存在。
红龙似乎早就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没有主动理她,一直窝在树上呼呼大睡,只有在有人求签的时候,他才有可能屈尊瞧一眼。
就这样过了三个月,在一个冬天的早晨,一人一龙第一次有了交集。
今天是一井玲央代班解签巫女,她刚站上岗位,就有一对夫妻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来到神社求签。
女人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脸色苍白且满是病气,她缩在台阶下,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仿佛生怕有人把他抢走。
男人满身怒火,即使是严寒也削不去他身上狂躁的气息,但面对一井玲央时却陡然一转,满脸堆笑的看着她,语气充满尊敬:“您好,请问可以让我的孩子求一个签吗?”
一井玲央知道他们,每次他们生下一个女孩,都会来神社求一个签。
这男的不知为什么,和他妻子生下的男孩子要不是少了一条腿,要不是就是个哑巴,没有一个正常的,女孩倒是一切正常,甚至还白白胖胖,一看就是能长的孩子。
这已经是整个神社都知道的事了。
因为当时,他们为生下的女孩子求签,抽出一个难得的“大吉”,但男人却像是疯了一样,开始疯狂咒骂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
在一句句谩骂之中,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也见证了一个男人,将所有责任推到一个孩子身上。
“就是你!把所有运气都抽走了!害家里出不了男丁!”在最激动的时刻,男人拿起孩子,就要往山崖下扔:“我要杀了你!”
还好巫女们反应快,及时制止了男人,把悬在半空的孩子接了回来。
在巫女们的劝说和一阵忽悠下,男人相信了女孩的大吉会给家庭带来转机,将女孩带回了家。
而他的妻子呢?一直呆呆地等在阶梯上,眼中只有麻木;直到男人拽起她的头发,将她一起带下了山。
看来这次又生了一个女孩,所以要来求一个签。
“当然可以。”一井玲央虽然在心底厌恶这个男人,但秉持着职业素养,表面没有任何异常,将签桶送到了对方面前。
木签敲击着桶底,随着一声脆响,一只签落在了地上,男人将签捡起,双手捧到了一井玲央的面前。
男人的妻子是认字的,但男人并不识字,所以在看到签上“末吉”的一瞬间,一个想法就在一井玲央脑海中成型。
一井玲央悄悄拿出一个“大吉”的签文,想要来一个偷梁换柱,但她刚想下笔的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脑海中响起从未听过的男声,一井玲央猛然一擡头,却没有在见到任何一个不认识的人。
“别找了,这,树上。”
一井玲央再次一惊,她看向神樱树,趴在上面的红龙难得给了她一个正脸,微微擡头,向她手中的签文示意:“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一井玲央试着在脑海中回应他,红龙听见了,小幅度的甩了甩尾巴,看向在桌前焦急等待的男人,翻了一个充满蔑视的白眼。
“因为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态度,不是一个签文就可以改变的。”红龙似乎是这个姿势盘的有些久,松了松自己的身体,带动了神樱落下一片花瓣:“能出这个签,必然是有它的意义,随意更改,反而容易出错。”
“可是,如果是大吉的话,他不就会对他的女儿好一点了吗?”一井玲央摸着那根“末吉”的签子,想起之前男人的污言秽语,还有最后他听下的劝告,她私心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解决办法。
“还是之前那句话:‘一个人对一个人的态度,不是一个签文就可以改变的。’”红龙像是看透了什么,说道:“不信,你问问他,这孩子的‘姐姐’去哪了?”
一井玲央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而是借着解签,非常和煦地和男人聊起了家常。
见聊的差不多了,一井玲央看似随意地提起到:“话说……这孩子的姐姐不是来过吗?现在怎么样了?”
“啊……这个……”男人突然支支吾吾,这让一井玲央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在绞尽脑汁之后,男人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烦躁地说道:“……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