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冕下，您或许拥有晓雾神子的力量，可是您终究是个边境星来的，刚成年不久的堕落种混血。这一点，帝国的虫族并不知道吧？您要明白，这个帝国并不是只有伊洛特，无论您的举措是为了什么，如今，整个帝国的虫族都在仰望您。他们不是堕落种的后裔，也不是伊洛特，他们只是平凡的，迷途的羔羊。帝国几千年的体系和文明，您并不理解，我知道您或许是好意，但是您并不尊重帝国的文明，不尊重我们创造的历史。”
被曝光在镜头之下，科莱恩仍然保持了他作为帝国皇帝该有的风度。他的言辞更是狡诈多变，在企图当众瓦解伊洛特的后，他再次抛出关于少年雄虫的信息，当即引爆了星网。
大学生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追求真相的新闻人大多与政治家站在对立面，因为大多数政治家都极为阴险，擅长口舌之争，也有足够多的参谋和公关帮他们润色演讲稿，用最简短的字句误导群众，扭曲真相，达到他们的目的。
而科莱恩，显然是这方面的天才。即便虫族并没有足够的文化底蕴和尔虞我诈的土壤孕育出狡诈的政治家，科莱恩已经因为极具天赋，成为搬弄是非，扭曲事实和营销自身的佼佼者。
大学生意识到，今日科莱恩的直播是一个连环套。弑神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举动，只是科莱恩落下的第一颗棋子，从而吸引群众足够多的注意力，同时将伊洛特和大学生统统吸引过来。
对伊洛特的抹黑和诋毁，是他的第二步。伊洛特本就因为雌虫的身份很难被旧帝国的保守党接受，而科莱恩的诋毁放大了伊洛特的性别在社会结构中的负面刻板印象，导致他必然的丧失。
在这之后，大学生必然会无法忍耐。这些复苏的“神子”能力极为强大，金翎羽的力量是星球级别的，晓雾虽然不及金翎羽，但也不容小觑。大学生很清楚，科莱恩即使能操纵舆论和那些被洗脑的保守派与伊洛特的联邦抗衡，他也没有能克制自己的办法，即使他手里有神器。
神器再强大，那也是沉睡的母神曾经的一部分，但如今的母神是他的学姐，大学生不觉得科莱恩不知道母神和神子之间的密切联系。
所以，科莱恩也选择用舆论来压制他。对于虫族来说，大学生的来历显然是一个谜，在整个帝国，没有虫会将他与边境星行踪飘渺的堕落种联系在一起，可是他的来历却很难瞒得过曾经的虫皇，毕竟觊觎他神力的便宜雄父一直在边境星进行非法实验，为虫皇办事。
被点破了混血身份，大学生的眼底也闪过一丝慌张——他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对于帝国虫族来说很难以信任，他紧张是因为他对伊洛特撒下的那些谎言——堕落种混血的身份是当初伊洛特误解他性别的重要原因，因为堕落种只能生出雌虫和亚雌，还没有堕落种生出雄虫幼崽的案例，而今这个身份被点破，以伊洛特的聪慧，他的马甲脱落是迟早的事。
这让大学生怎么不慌？他甚至觉得隔着天幕，伊洛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带着困惑和被蒙骗的怒火，让大学生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如今大敌当前，他来不及想太多。
科莱恩比他想象的难对付很多，他是虫族这片文化贫瘠的土壤上罕有的玩弄文字，扭曲事实的天才，若是换了任何一个虫，哪怕是受到科莱恩教导的伊洛特，此刻恐怕都不知道怎么反驳，只能任凭脏水泼在身上，可是大学生的芯子并不是虫族。
他是新闻系的学生。舞文弄墨，针砭时弊，他有中华上下五千年的底蕴，也有信息爆炸时代的磨砺，在舆论场上，他不会被迷惑，更不会怯场。
“你口中的历史，指的是从金翎羽因为他想要取代母神的妄想，蒙骗一群虫族进行基因改造，又用他自己的基因代码创造出雄虫的这段历史吗？你口中的文明，是帝国五千年中依靠亚雌、雌虫繁衍、依靠军雌征战、却只有金翎羽克隆出的雄虫能享受的繁荣吗？”
“你口中的历史，包括金翎羽的诡诈、残忍、欺骗吗？包括他将整个帝国亿万虫族当作他的棋子和耗材，想要成神的春秋大梦吗？你要的辉煌，是你重新登临虫皇的宝座，延续金翎羽的罪恶和他的谎言，用亿万虫族的尊严和性命延续雄虫不存在的尊容而已。你从未把虫族当做子民，所以你会在金翎羽发狂后立刻逃离帝都星，藏匿在帝国的角落，直到事态平息，伊洛特安抚群众后才重新出现。”
“如果说金翎羽是一个疯子，你就是一条毒蛇，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你以为贬低伊洛特就能瓦解他的吗？你以为污蔑伊洛特就能抹消他为整个虫族做出的牺牲和贡献吗？时代已经变了！新联邦从来不是旧帝国，新联邦的雌虫和亚雌，是堂堂正正的虫族和公民，他们不再是雄虫的附庸，无需遵守旧帝国的规训、忍受雄虫的无能和诋毁！而伊洛特做的是你永远不会为群众去做的事，也只有他会为了素昧平生的虫族，舍生忘死，险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只有他这样的虫才配做虫族的领导者，这也是新联邦的规矩！战时政策解除，联邦将使用选举制度，任何一个虫族拥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力，自由意志是神明对她的子民最大的馈赠，雌虫和亚雌从来不是迷途的羔羊。”
少年雄虫的声音十分坚定，透露着一股蓬勃的生机，和科莱恩华丽而低沉的声音截然不同，却轻而易举地吸引了虫族的注意力，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产生信任和依赖。这并不只是因为少年雄虫晓雾和八卦小报主编的身份加持，而是少年雄虫声音中独特又温和的坚定，带着少年不顾一切的锐气，冲散了旧帝国腐朽的阴霾，让很多保守的虫族都开始陷入少年雄虫的话语，开始沉思和迷惑，仿佛一切都是有希望的，仿佛少年雄虫口中过分不可思议和离经叛道的一切，有可能成真一样。
他们中的大多数不明白选举、不理解尊严和一个由雌虫主导的新时代该是什么样子，但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也不是没有感受的机器人。新联邦建立后，整个帝国的星网都在更新，无数雄虫用来惩罚雌虫、亚雌的用具永久下架、机器人的惩罚程序失效，原本不可一世的雄虫变得风声鹤唳，被雄虫打死、打残的“家事”大幅度降低，甚至有很多地方开始公开招收雌虫和亚雌做工，标明劳动所得归他们个虫所有，不拘于雌虫和亚雌是否“有主”。
这是为谁好？有些有主的年长雌虫和亚雌念叨着“雌虫和亚雌不配得到馈赠、不配享受金钱和没有苦痛的生活，这么放纵一定会招来神明的惩罚”云云，可是大多数雌虫和亚雌只能感受到每天落在自己身上的鞭子少了，感受到他们的账户上原本都属于雄虫的财产变成了他们自己的，感受到店铺中售卖的新鲜食材的香气。
他们在旧帝国不能食用新鲜的事物，只能以营养剂为生，因为新鲜的事物会让他们的灵魂耽于享乐，变得残缺和无用，而享乐只是雄虫专属，雌虫和亚雌生来就是赎罪的。
当他们吃下第一口食物时，他们却并没感受到灵魂被腐蚀的千疮百孔，或者被神明厌弃的恐慌。他们在味蕾的刺激下，飞快咬下第二口，第三口，浑身上下只有一种感受。
活着。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
很多被科莱恩的弑神表演迷惑住，沉浸在旧帝国五千年的辉煌叙事中感动无比的雌虫和亚雌幡然醒悟，在少年雄虫的话中，他们清醒过来：
旧帝国的辉煌，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不，实际上，是他们创造了旧帝国的辉煌，他们的劳动、献血和付出造就了旧帝国五千年的文明，而后呢？雄虫替他们享受了荣光、食物、乐趣，而他们得到的则是打骂、绝症、死亡。他们的身体也作为延续雄虫姓氏和血脉的容器，从始至终，被吮髄吸骨。
是，他们是不敢反抗，不如反叛军勇武和孤注一掷，他们有太多顾虑，他们不想死，可是如今他们不需要反抗，伊洛特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改变的机会，他们只需要沉默的接受新联邦的管辖，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在大学生正气凛然的逼视里，科莱恩的脸色阴沉下来——他或许可以歪曲事实，但他无法回答少年雄虫任何一个尖锐的问题，因为他不能！他是杀了金翎羽，而那是因为金翎羽的疯癫和膨胀已经无法被他所用，威胁了他的生命，而他又需要这一场表演让他重新得到权力，从始至终，他只想愚弄帝国的虫族，他作为高贵的金翎羽皇族，怎么可能为了卑贱的雌虫和亚雌承担风险？
他本来想要的是收回帝国的全部管辖权，因为他了解伊洛特，以伊洛特的心软，不到万不得已不肯开战，而他会用第二军拖住第一军，同时勒令帝都星的雄虫驱使自己的亚雌和雌虫制造混乱，彻底瓦解联邦的统治。战力差别不大的战争之中，谁顾虑更多、更爱惜兵士就会失去赢面，而没有比科莱恩更不在乎军雌死活的指挥官了。就算第一军侥幸获胜，也会折损大半，帝国各地集结起来的保守势力在科莱恩的鼓动下一哄而上，帝国仍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可惜晓雾非要横插一脚！
科莱恩恨得牙痒，再次拿大学生堕落种的身份说事。堕落种和帝国虫族是死仇，这一点原本被蒙在鼓里的帝国虫族在帝都星之战后也知道了。点破这一点能大大毁灭晓雾在帝国虫族眼里的，让他的目的饱受怀疑，但大学生却毫不畏惧，冷肃眉目沉声说道：
“我是堕落种和帝国雄虫的混血，那又如何？无论帝国虫族还是堕落种，都是母神的子民，是她的造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这正是真神和伪神的不同之处。金翎羽妄称神明，他却没有创造生命的力量，帝国的虫族是堕落种经过基因改造的产物，而雄虫是他融合了初代雄虫和虫族的基因伪造出来的容器。”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打着母神的旗号吸血，他没有神明的能力，却已经玷污神明创造的生命，肆意扭曲和篡改生命真正的意义——而我的存在，则是母神苏醒留下的神谕。”
科莱恩心头突然涌出不妙的感觉，从这一刻起，他意识到一切彻底脱出了他的掌控，他想要打断晓雾的话，可是却无法终止这场万众瞩目的直播。
“我的存在，昭示着母神对帝国虫族的原谅。帝国虫族不全是罪虫，大多数都受到了伪神的蒙蔽，而母神全都知道。她允许她的造物和帝国的虫族结合，容许被篡改的基因得到原始稳定基因的修正，这是母神对我们真正的仁慈。”
“我的存在，昭示着我们的下一代不需要重复我们的苦难，不需要忍受信息素匮乏症的侵蚀，昭示着虫虫平等的未来，昭示着所有虫族即将进入的新文明。”
“咚咚、咚咚”……宇宙的各个角落，无数心跳声陡然变快，无数虫族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屏中少年雄虫的眉眼，看着他缓缓擡起一只灰色的手臂，又缓缓将肤色变浅。
这无疑是一种基因融合的标志。少年雄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特例，在这样的背景下，这不是奇迹又是什么？
群星基地上空的军舰里，伊洛特猛然站起身，死死盯着少年雄虫变灰的手指，双手陷入了指挥台坚硬的金属操作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