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当心脚下。”

穆瑞斯皱起胖乎乎的小脸儿，绿色的眼底闪过深思的神色。他对利姆说那些话自然也不是无的放矢，一来是为了伊洛特辩驳——作为新闻工作者，他知道众口铄金，人云亦云的道理，可是他无法忍受偏见和鄙薄落在伊洛特身上。

二来，他也想利用利姆得到一些消息，比如说老伯爵真正的用意。

利姆并不是脑子里没有二两货的亚当，他不会认为老伯爵在蒙受了奇耻大辱之后，将不闻不问的混血种带回伯爵府是好心。以利姆的清醒和机智，他也大概率知道老伯爵真正的目的。

穆瑞斯脑海中有几个猜测，无非是非法基因实验、谋杀或者二者的结合体。但虫崽并不太恐惧，这份无畏来源于他难杀的大学生身份，也来源于他对自己雄虫力量的了解。

他不觉得这个世界上其他雄虫有本事对付他。他自认看穿了这些所谓“神子”外强中干的秉性，他们虚张声势且无比虚弱，若是穆瑞斯愿意，他甚至可以利用精神触须制造大型空间坍缩，将整个伯爵府和周遭几个城市夷为平地。

他选择“束手就擒”，不仅是因为想要终结这个麻烦，更是因为他作为新闻系大学生那该死又旺盛的好奇心。

刚下飞艇，穆瑞斯就看到整个伯爵府灯火通明，悬浮的道路从他脚下铺开，而亚当憋着一口恶气，将他胖乎乎的小身体挤开，自顾自走进了富丽堂皇的伯爵府。

穆瑞斯捏紧小胖手，精神触须隔着薄薄一层空间壁垒与他交相呼应，感知着这个世界的能量波动。古怪的是，伯爵府好像并未设伏，胖虫崽擡眼看了看天幕，自然是看不到第一军的军舰，只觉得今夜的星空格外闪耀。

他迈开小胖腿，走进了伯爵府。一路上，无数雌虫和亚雌侍从向他的方向跪服，这是这个世界的“神子”雄虫本该拥有的待遇，却让虫崽如坐针毡。他一言不发，顺着侍从的指引走向会客厅，心想着要怎么跟老伯爵对峙。

会客厅里仍然不见埋伏，反倒一片平静和谐。前一阵子刚承受了耻辱的老伯爵坐在上首，一双风流的狐貍眼带着笑意落在迈着小短腿仍然气势汹汹的虫崽身上，竟然没有一丝阴霾。

实话实说，施密特伯爵称不上“老”，他保养得当，身材适宜，在雄虫中称得上高大，看上去只有三十冒头。他的眼睛和亚当一样是深棕色，可是当被相似的眼睛看着时，卷毛虫崽却不由自主地炸起了毛发，感受到了威胁。

他的脚步停在了不远处。

座上的施密特伯爵神色一顿，站了起来，用一种贵族特有的腔调柔声道：

“我那被母神眷顾的雄子！你的神力是帝国的奇迹，它代表整个施密特家族即将繁盛！这是母神给我们的启示，我的雄子，请务必感恩神的赐予，不日，你将带领家族重回帝都星，到那时，整个帝都星都会向你顶礼膜拜。”

琉璃灯在尊贵的雄虫头顶闪烁，将他棕色眸子中的贪婪映照得纤毫毕现。穆瑞斯轻轻蹙眉，这和他预见到的任何情形都不相同。

但这不代表他遭受的恶意少半分。

“我很困惑，伯爵冕下。”

虫崽说道：“几个月前，您还视我为耻辱。‘穆瑞斯’这个名字说着好听，在虫族语言中却意味着‘深肤色者’。你对我的肤色和我的出身心怀芥蒂，这大概是你放纵的罪证。如今我的能力……让你蒙受了苦难，反倒让你对我刮目相看了。我的身世不令你‘蒙羞’吗？”

虫崽将“苦难”二字咬得很重。他得承认，他小看了便宜雄父的定力，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的雄虫都肤浅又易怒，因为他们生长的环境实在是太顺遂了。

“我亲爱的雄子……父子之间哪有隔夜仇，况且谁又能抵御母神馈赠带来的荣光！”

在虫崽洞若观火的视线之中，施密特伯爵的神色微微扭曲了片刻，转而又变得亲热而慈爱：

“你的身世……你一定对此有着超出寻常的执念。我可怜的雄子，你卑微的雌父阻挠了你踏上荣光的道路，你要知道，皇族对于堕落种的禁令让你的处境举步维艰，这都是神圣战争遗留下来的问题。”

“神圣战争？”

穆瑞斯蹙起眉，而老伯爵似乎终于找到了他感兴趣的话题，滔滔不绝的讲述起来：

“是的，神圣战争，我亲爱的雄子。皇族发起的神圣战争驱逐了敢于反叛金翎羽的堕落种，迫使他们遁入混沌星系。那里常年被粒子风暴笼罩，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后来，许多堕落种离开了混沌星系求生，你的雌父就是其中一员，咳咳。”

老伯爵咳嗽两声，面容苍白至极，双颊却因为兴奋泛起不正常的晕红，看着十分诡异。穆瑞斯评估着他的状态和心思，心中理不清的谜团越来越多。

“我的雌父如今在哪里呢？帝国谁都知道，堕落种生不出雄虫，我是什么？你的强迫我雌父的罪孽、一场拙劣的实验，还是基因变种造成的巧合？”

虫崽的声音咄咄逼人，老伯爵再次咳嗽起来，向虫崽的方向靠近，伯爵府的雌虫和亚雌忧虑又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的主人，可却被老伯爵挥退了。

“你是虫母的造物，我的孩子，每一个神子都是她的宠儿。”

伯爵的声音慈爱而圆滑，像一条藤蔓一样缠绕：“而我从未强迫过你的雌父。他是个无法被雄虫标记的堕落种，野蛮的习性让他对自己的子嗣缺少母爱，他属于荒蛮。”

他枯瘦的手指落在了虫崽的头顶，而虫崽此刻才发现他几乎骨瘦嶙峋。

“我的时间不多了，施密特家族的珍宝。我们都知道，亚当能力不足，而家族还需要更为强大的神子带领，我为你开启了施密特的宝库，我的雄子，你会让家族的光辉永垂不朽。”

中年雄虫的声音带着一点颤音，不难听出他的急迫和激动，孱弱的身体都微微发颤，在这情形下显得格外诡异，却让很多雌虫和亚雌的目光流连在他身上，目露怜惜和心疼。

雄虫从自己的手上取下一枚权戒，弯下身想要套在虫崽的手上：

“这都是属于你的。施密特的财富和荣光。”

“不必了，如果这就是你叫我回来的原因。”

穆瑞斯推开权戒，有些恶劣地笑了，丝毫没有被迷惑的目光直视雄虫：

“我对施密特的荣光和雄虫的财富都不感兴趣。如今伊洛特已经离开星球，回到第一军，我不认为施密特还有本事动他。我的雌父或是身故，或是行踪不明，无论哪一种，都不是你威胁我的把柄。你只能靠骗，而当我不上当时，你束手无策。”

“我只是不明白，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在虫崽的目光中，老伯爵的面皮迅速颤抖，可是他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声音矫揉：

“我的雄子，伊洛特那样的罪雌即便有皇族出身，也无法做你的雌君。等你发育成功，成为一个真正的雄虫，整个帝国都会为你倾倒……你当然可以拥有他，他的美貌在金翎羽之中也是佼佼者。”

穆瑞斯突然感到厌烦和浮躁，他的鼻腔之中充斥着施密特伯爵散发出的一股古怪的香气，如同无法摆脱的附骨疽，像焚烧的尸油一样诡谲。

虫崽的寒毛竖了起来，他召唤出精神触须逼退靠近的老伯爵，短短胖胖的腿向前迈了几步，视野晃动起来：

“别用这种亵渎的口吻提及他！你也配吗？”

穆瑞斯眉眼压低，他体内的能量剧烈地蒸腾起来，血液仿佛都在沸腾。那诡异的香气仍然萦绕在他的口鼻之中，让他感到头重脚轻。他的力量在另一个空间挤压在一起，发出痛苦的咆哮。冥冥之中，他突然觉得而当它找到新的出口，他就会结茧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雄虫。

——他就可以帮助伊洛特，摆脱那糟糕的命运了。

这个念头突然击中了他，让他的神智恍惚一瞬，而一道雄虫精神触须突然缠住了虫崽的腰，将他向前拖行几米。他的精神触须很快撕碎了偷袭的孱弱触须，让老伯爵发出一阵尖叫。

撕碎雄虫精神触须的伤害是致命的，普通雄虫也只有两根精神触须。虫崽精神恍惚，身体紧绷，擡眼看向老伯爵时，却发现老伯爵在痛苦之中的面孔露着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