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频繁的无意就是故意
第1章频繁的无意就是故意
社区医院的玻璃门上贴着胶带，那是一串号码。李励里蹲在这串号码的正下方，没有擡头看一眼，就拨了过去。
“医生……”电话接通后，李励里才刚出声，对面就挂了电话。李励里这次甚至没有听到电话另一边的叹气声。
医生大概也对自己的“屡教不改”感到厌烦了吧。
李励里瘫坐在地上，大理石瓷砖冰冰的，夏末突如其来的一阵阵暴雨，让空气都变得潮湿起来。
他穿着短裤，修长白皙的腿上各处有淤青，集中在膝盖这一片，他也不记得自己是在何时撞到了什么，才留下了这些痕迹。
“起来吧。”医生还穿着睡衣，语气是因为无奈而产生的平静。初次被李励里的电话喊来，他还在起来后整理自己的着装。现在他已经对这位“常客”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毫无反应了。
啪——
医生一挥手，不小心打开了三个灯的开关，就连医生自己都举起手臂遮挡了一番。扭过头关掉了多余的灯，只留下一盏刚好能照亮二十几平方的灯。
“这次又是哪？”医生终于才正眼看了这个在深夜把自己喊醒的病人，“又是额头？”
“这次是我自己弄的。”李励里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多此一举，语速都加快了，“如果是其他地方我就自己处理了，但额头这儿……医生，麻烦你了。”
这次的伤口和上次的挨在一起。上次的伤口拆线后，李励里忘记使用减张贴，有些增生。
李励里不知道医生的叹气是因为上次的伤口还是因为这次的，低着的头保持不动，眼神往上瞟，小心翼翼地开口：“医生…”
“别说话。”医生打断了李励里的话，带上口罩，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铁盒子，开始帮李励里处理新的伤口。
汗水从李励里的头顶往下流，眼泪也凝在眼眶之中。
“消毒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一下。”医生的声音从李励里的上方传来，他闭上眼睛，眼眶里的泪水涌了出来。
医生这次没再多说一句话，因为他早已知道，不论说多少，眼前这个人都只会执拗地屏蔽一切他不愿听到的话语。
拉了闸锁上玻璃门，李励里站在门边，手指沿着贴在门上的电话号码胶带的边缘上下滑动。双唇紧闭，欲言又止地深呼吸后，李励里咬了咬下嘴唇。
“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注意事项，都记得吧。”
“医生，我…”李励里的手不自觉地抠着胶带的边缘，头顶的纱布几乎盖住了大半个额头，明明伤口很小，但被盖住后倒让伤势显得更严重了些，“记得了。我…谢谢医生，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
这句话医生听过太多次，如今听到已经不再给出回应。
“这次是真的。”李励里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医生说这些，他还没对任何人说过，“我要搬走，就我一个人。”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医生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其实是在对他自己说这句话。
“我会回学校住，学校管得严一些，外人…不能进宿舍…等一毕业，我就要离开洲沂，我要走了。”
“你要走了，就要把我的电话号码抠下来吗？”医生看了一眼李励里的手，随后视线对上他的眼睛，“你以后不会打电话给我了，也不让别人打？”
李励里迅速收回手，看着不知不觉间已经被自己撕开一角的胶带有些尴尬，想挠挠头又放下双手，抓紧了自己衣服的下摆。
“我懒得管你了。”医生说完后转身离开，“早点回家，一周后来拆线。”
李励里到家楼下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灯还亮着的自己家。心揪了一下，手开始发抖。他攥紧拳头，深呼吸，直到指甲在他的掌心留下印子，才用钥匙打开了门。
没有出声，门开了以后，李励里就站在门外等着。似乎屋里是没人的，卧室的房门正对着大门，至少他没看到有人正躺在里面睡觉。
踏进屋子后，李励里关了灯。
没有人在。
他松了一口气，拳头终于散开，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眼泪又流了下来。
李励里脑子中没有想任何事情任何人，只是在流泪，无声地流泪。
门边就是沙发的扶手，李励里甚至没有力气挪到沙发上。他坐在地上，背靠扶手，眼泪流不止，时间从滴滴泪水中，划过李励里的脸颊，滴在了他蜷曲的、布满淤青的膝盖上。
天亮了，窗外飘起了小雨。
李励里看过好多次这个家从全亮变为全黑，再次全亮。这间房子的客厅是东西向的，在晴天，李励里可以坐在沙发上看到日出。
今天没有，今天是个暴雨天。
眼泪似乎在天亮的时刻会自动蒸发，李励里终于站起身，走进卫生间。他懒得看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刷完牙后，用打湿的洗脸巾避开伤口简单擦拭后，就回了卧室。
许烨江的行李箱不在。他每次来找李励里都带着一个箱子，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装在箱子里，走的时候也方便。
李励里在洲沂大学读大二，他和许烨江都是洲沂人。
李励里是大一下学期来校外租房的。他明面上对许烨江说，租房子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适应以后的生活，锻炼自己。但他心里其实一直都知道，他租房子只是为了许烨江来找自己的时候能更方便一些。
李励里高中三年都在租房子，他并不需要借此锻炼自己，许烨江也清楚，但没有拆穿他。
许烨江在启州读书，只要没有意外，每周都会回来找来李励里一次。这次是大二后许烨江第一次来，刚来他就提出了要降低回洲沂的频率这一要求。
李励里也觉得这个要求很合理，来回奔波的确费时费力。许烨江心疼他，从不让李励里去启州找他，每次都是他来洲沂。
许烨江心疼李励里，但他的脾气不好。所以每次来都会“不小心”在李励里身上留下些伤痕。
有时是不小心推了李励里一把，让他磕到了膝盖；有时是不小心让剪刀掉了下来，划破了他的皮；有时是不小心把他踢下床，让他的额头被床头柜的边角划破……这样的时候太多了，多到让社区医院的医生怀疑他受到了家暴。
但每次意外发生后，许烨江都会很诚恳地给李励里道歉，有次甚至跪下来发誓以后一定小心。李励里心软，每次都会原谅他。毕竟归根究底，按照许烨江的说法，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不小心”造成的。
李励里也是个马虎的人，总自己走着走着就撞到，所以也没真正把这一切放在心上。他总是没心没肺的，除去原则性问题，吃一堑长一智这六个字似乎一辈子与他无关。
许烨江从来不去陪李励里处理伤口，他说两个男人待在一起会很奇怪，这座城市太小了，小到不能让许烨江在公共场合和李励里单独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