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等走到更广阔的地方,那些声音自然就消失了”
陈允在古镇外不远处订了一间民宿。宗念将人送到指定地址,径直随他上去。是间一室一厅的公寓,面积不大,可胜在楼层高,风景好,阳台出去便见古镇全貌,青砖绿瓦,小桥流水,雨天独有一番意境。
随后门铃响,外卖送到。陈允叫了两杯咖啡,递过来的是热美式。“没加糖。”他对她笑笑。
宗念道谢接过——她喜欢喝纯味的咖啡,不加糖不加奶,浓缩分量太小,美式却够大够品。
只是她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讲的话,会清晰简短到不足以消磨掉这一大杯咖啡。<
“我想了下,还是做朋友比较好。”宗念单刀直入,“昨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之前怎么样以后还怎么样。”
陈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继而又转换为失落,“没必要这么快答复我。”
宗念慢慢品上一口咖啡,应是豆子掺杂入杏仁烘培过,唇齿间有种淡淡的坚果香。她看向他,“陈允,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我跑来表白?”
不,不对。
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只有两种,简单粗暴的两个字或者三个字。以反问句回答问题,那不是答案。
宗念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将脸转向窗外。她不怀疑陈允的诚恳,可诚恳背后未必没有原因。突然找来,毫无征兆,就像迫切地要完成一项任务。也许家里催得紧,或躲避责问或试图缓和与父母的关系,所以要找一个还算合得来的人“试试”;也许受了什么刺激,又或许遇到难关,内心忽而渴望安定想要建立一段平稳的关系;也可能只是这段时间灵感匮乏——搞创作是需要外界刺激的——单纯地希望生活里能够生出些改变以突破创作瓶颈,都有可能,也都是合乎情境的理由。
作为当事人的宗念完全可以理解,也不觉得这场表白有多草率。
“又一年快过去了,可真快。”陈允看着窗外忽而感叹一句,接着转换话题,“新年怎么过?”
“有些老人会留在院里,大家一起吃个饭。哦对,28号大望他们乐队跨年演出,让我去。”
“他们演六十条是吧?”
六十条是上海一家livehouse,也是地下乐手们最常演的场所之一。
“对。”
“那你不如跟我们演了。”陈允朝窗外扬扬下巴,“28号古镇也跨年,我们跟当地民乐团还要合演一首,应该好玩。下午约了景区管理处还有主办方见面,这边明年四月还有戏剧节,趁机一起聊聊。”
“消息够灵通的。”宗念逗他,“最近搭上金主啦?”
陈允不接茬,径直相邀,“你下午跟我一起吧?你是本地人,遇到点情况也好沟通。”
昨晚欢闹一场想必今天晚风也无急事,加之陈允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有人助阵自然多份帮助。无论如何,作为朋友这些是应该的,宗念想都没想便应下来,“没问题。”
陆河于晚上六点准时抵达餐厅。
报出“陆长友”的名字,服务员便将他带入走廊尽头一安静包厢,随即另一人进来斟上茶水,看着他笑一下,笑容有些隐秘的意味。
陆河道谢,脱了外套欲挂在椅背上,年轻的服务员颇有眼力见地拿来衣架,询问是否可以帮您挂在一旁。陆河答好,有些无聊地喝起茶。
约定时间是六点半,他怕迟到落话头,尤怕母亲多心,便早早出了门。出门前特意换了件白衬衫,没穿西装——太正式会显得自己真的有所求偿——若非母亲,他绝不会来吃这顿饭。
等上一刻钟实在无事可做,他去了趟卫生间。然而刚从卫生间出来,便听到走廊里服务生们私下议论——
“218包房来那个是李总的大儿子?以前没见过啊,兄弟俩相差有十来岁吧。”
“嘘。那是前妻的儿子,李总后来才嫁过去,又生了一个。”
“啊,我说兄弟俩长得一点不像,老大可比老二好看多了。”
“估计前妻基因好,比李总好看吧。”
“嘻嘻,小点声,工作不要了啊。”
陆河握了握拳,待几人散开,这才趁机回了包厢。
他隐约有印象,父亲的再婚对象家里做餐饮生意。只是这么多年那一家人与他丝毫不相干,他不问,母亲不说,至于具体情况如何他全无概念。
“生意不小。”陆河环顾装修华丽的包厢,那一瞬间,他有起身离开的冲动——
陆长友可真行,约到这里,是彰显自己再婚选择无错还是炫耀而今过得多顺遂?
包厢门被推开,三人说说笑笑一同进来。那个陆河血缘上的父亲此时和蔼地不真切,对方朝他走来,亲昵地揉揉他的肩膀问话,“早到了?怎么来的?”
未等陆河说话,又殷勤地赶忙介绍,“这是袁叔叔,马……哎呦,你这岁数,叫马叔还是叫马哥啊?”
“师哥你别逗我了,我儿子都上大学了。”姓马的人笑语盈盈摆手,“小陆别站着了,快坐。”
“上菜吧。”陆长友对服务员发出信号,转而又朝向两位客人,“随便上几样拿手菜,你们尝尝。家里的厨子,不够随时加。”
“随便随便,今天没外人。”姓袁的人说道。
“这两位叔叔可都是爸的故交。你袁叔我俩同一届,上大学时宿舍住隔壁,小马叔,我们小师弟,年轻有能力。他们都在高院,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虚心请教。”陆长友端起杯子,“你们出差过来,虽然是周末但咱也坚守纪律,以茶代酒啊。”
陆河呆坐着未动,又听一句提醒,“陆河,端杯子。”
“来吧,咱们这可真是老友聚会了。”
陆河只得起身与众人碰杯,他不愿这场饭局有任何意外,只想尽快结束,尽快回家。
“小陆可以,上个月省里知识竞赛,过五关斩六将争取到培训名额,能从全省这么多年轻法官里出来,不容易。”姓袁的人朝向陆长友,“老陆,你这儿子青出于蓝,大有可为啊。”
姓马的人接话,“我也听说了。高院不也有几个年轻人去了么,说培训一趟特别有收获,是吧小陆?”
陆河点点头,“对,长见识。”
服务员进入上菜,谈话暂时中断。
待门又关起,陆长友开口,“就是倔。我说往中院调动调动,趁着我还在这,多少能有个照应。不愿意,怎么劝怎么说都不听。”
“嗨,年轻人有想法有主见。留在基层锻炼几年也挺好,各类型的案子各种各样的当事人都接触接触,将来往哪儿走都不成问题。”姓袁的人看向陆河,“小陆啊,你就踏踏实实干,学历经历都有了,以后想调动,我们这都是你爸的老朋友,能使劲的一定使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