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她也是喜欢你的◎
岳听溪坐起来,看向身旁女人,一时间还真不知该跟她说什么。
不论这小撒谎精原本的情况如何,现下她都已经取回了前世记忆,某种程度上,算是与自己有着生死大仇的“故人”。
她也想起先前纠结时,曾将前世种种经历当作一个梦讲给大小姐听过,那时秦溯流便建议她杀了自己,可她终究下不了手。
如今见过秦溯流在妖魔界的遭遇,知晓她“神魂肮脏”的缘由,纵使杀意仍在,她却已经能说服自己将它们往心底埋深了。
对视良久,岳听溪运起灵力,先解了自己的禁言术,而后再问:“前世,你是在锁妖台上才认出了我?”
那时她妖丹被剖,妖身尽显,想来蔺朝曜对她施下的易容术,也是那个时候自行解开了。
“……并非。”一想到当时景象,秦溯流不由得将唇咬出血来,“第一次认出你,是你被蔺朝曜斩于剑下、当众露出妖态的时候。”
蔺朝曜的易容术,目的就是为了隐匿她的妖身,在时机到来之前,掩盖她真正的种族,既然已被敌方道破真相,自然没必要再藏。
“第二次才是锁妖台?”岳听溪总算明白,这人当时为什么会抱着自己哭,“叫阵时远远地认出了是我,但不敢相信,直到你也快死了,又幸而被扔到我身边,才摸着我的脸真正确认了?”
见秦溯流垂下头,握紧了手腕,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而紊乱,岳听溪继续道:“你甚至还哭了,那时你在懊悔么?”
“既在懊悔,也在……迷茫。”秦溯流逼着自己去看岳听溪的眼睛,却惊讶地发现并未从中看到失望,反而满含怜悯,便有勇气接着说下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了这一步……我本不该如此,我们也不应如此。”
“还在妖魔界挣扎时,我便只求回到人界之后,得以报秦家灭门血仇,待手刃罪魁祸首,便上溪山,求你将我超度。”
“……我并非佛修,不过一介深山野妖,要怎么渡你?”岳听溪轻叹,“所以,你现在找到秦家灭门的缘由了么?”
“稍有头绪,但暂时还不能确定。”秦溯流答,“最有可能的是,我察觉了蔺朝曜的变化,那时我与蔺朝曜仍有婚约,考虑到我迟早要嫁过去,夺舍者便干脆设计害了整个秦家。”
“但我那时并未想到这点,又因着蔺朝曜先违背青旭宗与秦家的盟约,我便负气不再理睬青旭宗之事,亦对蔺朝曜疏于防范。待我真正明悟时,一切都迟了……”
“现在还来得及!”见她声音哽咽,岳听溪下意识搭上她的肩膀,“一切都还来得及!通幽师已经被控制起来了,背后的势力也在查。不管怎样,至少现在整个秦家都戒备起来了,再不济……还有我和蔺姑娘,我们都会帮你。”
像是生怕得到秦大小姐一句“谢谢”,刚说完,她立即把刚才的话题扳回来:“我其实一直很在意一件事——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吃掉我?”
话音才落,她就从秦溯流眼中看到前所未有的惊愕与无措。
“纵然被剖去妖丹,我的妖身依然蕴藏着百年灵力,不然也不会被折磨那么久还活着。”说到这,岳听溪勉强扯了扯唇角,“如果你把我吃了,融了我的神魂,兴许还有一战之力吧?”
“可你宁愿与我同归于尽,和我一起炸成一场血雨,也不肯吃我。”注意到秦溯流整个人开始颤抖,岳听溪更为不解,“为什么呢?你既然认出了我,实现我最后的心愿,不是更好吗?”
秦溯流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放于身侧的手紧紧揪皱床褥,最后只得反问:“你会吃掉‘阿沝’吗?”
岳听溪怔住,脑中顿时出现了笑着在九里香花田里张开双臂转圈圈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一声声唤着自己“听溪姐姐”,一遍又一遍练着那对双刀,渐渐长大,成了亭亭玉立、独当一面的大姑娘……无论是小的“阿沝”,还是如今霸道的秦大小姐,哪一个她都绝不会吃。
纵然萍水相逢,相处时间甚短,她依然是自己生命里留过痕迹的重要之人。
见岳听溪愣怔,秦溯流便得到了答案,笑着摇了摇头:“那我也不会吃了你。更何况,我不愿看到你死后尸体还要被那些贪婪的渣滓拿去分掉,倒不如炸个干净。”
“……原来如此。”回过神,岳听溪轻叹一口气,想起自己死后看罢《世事书》,怎么也琢磨不明白这点,甚至因此铁了心来到秦府,一方面想伺机向秦溯流复仇,一方面便是打算搞清楚,为何这人会做出这般选择。
如今最在意的事一一真相大白,她一时间又不知该问什么了,恰好此刻,神魂损耗的眩晕之感再度袭来,她便道:“抱歉,我得休息片刻。”
秦溯流忙应了声“好”,起身欲走,忽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听溪姐姐若想罚我……怎样都可以。”
刚合眼的岳听溪:?!
一听这话,她“噌”地坐起来,抬头目光复杂地凝视忐忑不安的女人。
“……我没有什么可罚你的。”她道,“非要说的话,前世你我是生死大仇,今生则是欺瞒哄骗小怨,现下既然已经坦白前情,在我这便算是翻篇了。你若打算补偿,我自会接受,但我并不打算罚你什么。”
“那……如果对我做些什么让你解气,心里舒坦点,也可试试。”秦溯流又道。
岳听溪确实烦躁得很,自从在幻境中见了一心求死的秦溯流,又听她恳求自己答应她“再走邪路便杀了我”,她心里的难受劲就一直盘踞着,怎么也散不去。
“我不知道!休息去吧!别烦我了!”她强压着不适,摆手赶人。
秦溯流却不走,重新坐回她身旁。
“我拜托灰蛾为舱门施了隔绝法术,现在这里就和我的寝殿一样安全。”她温声道,“听溪姐姐可以放出蛇尾,只要离开之前记得收回便好。”
她的气息很近,那种很痒的感觉这回虽然未入耳,却落在了岳听溪的脸颊上。
这令岳听溪心中躁意更盛,索性将半截蛇身释放,肆意地拖在地上,在室内铺开。
然而难受并未减轻。
“多谢,但请你尽快离我远一点!”她只得沉声提醒,“我现在心里很烦,莫名有种失控的感觉,劳烦你让我独自、安静地待一会儿,免得……”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秦溯流跪在地上,动作轻柔地抱住了一截蛇身。
“……秦溯流!”岳听溪忍不住呵斥。
“若我知晓该如何缓解,听溪姐姐可否允许我一试?”秦溯流低喃。
她在妖魔界待了很久,已经十分熟悉各种妖族的习性了,既明白如何激怒它们,更清楚该如何安抚。
岳听溪拿她没办法,这人的性子二十年前她便知道,犟起来不达目的不罢休,不让她试一回,恐怕自己是得不到想要的清静了。
“随你吧。”她往软床上一躺,闭起眼睛不再管。
而后,她只觉蛇鳞被温热的掌心轻触,如同给小动物顺毛一般,那只手也顺着她的鳞片往下抚。
起先秦溯流的手还放在蛇身背面,但不知从何时开始移到了蛇腹,掌心的温度似乎也升了些,不晓得是不是她动用了火灵力。
这种感觉格外别扭,岳听溪在“舒适”与“难耐”之间屡次徘徊,每回想出言叫停,随之而来的爽快又让她惬意地眯起眼睛、闭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