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4.12
至少,你可以选择悔悟――基诺这样说。
不,他不可以。
悔悟是不能够选择的。它本应当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情绪,而非权衡得失后理智上的选择。
他从不曾后悔,更不可能悟出什么来。基诺不惜将自己过去的伤疤揭开来以身说法的这一番劝说,终究还是白费功夫。
“我从不后悔。”莫诏渊低低地笑了起来,“如果没有杀死那对夫妻,我也许还能做个好人,人格中反社会的那一部分也许不会冒出来。”
“但是,”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眸中浮现出一抹嘲弄之色,“面对那样一对养父养母,我实在做不到逆来顺受。弱小的时候无法反抗也就算了,一旦有机会,肯定会死死抓住。”
“杀戮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法。”基诺忍不住皱眉,“你可以向儿童保护协会反应,或者报警,有很多方法,不是非要杀人才可以。”
“这是好孩子才会有的想法。”莫诏渊对基诺的话不置可否,“你知道我被那个男人抱在怀里抚摸亲吻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吗?”
“我感到恶心,恨不得把身上的皮都扒掉一层,好让自己变得干净一点。”莫诏渊的脸色阴沉下来,“那时候我就在想,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家伙,用他的血来洗刷耻辱。”
“……”基诺一时间无言以对。
他没有被猥亵过,没办法感同身受。但想也知道,这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曾经我也期待过有人能来拯救我――警|察,保护组织,或者随便什么人都好。”莫诏渊说着,发出一声嗤笑,“但是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他的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最终我意识到,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相信。”
“所以你杀死了他们。”基诺觉得莫诏渊的逻辑很不正常。
就算别人没有察觉到你的困境,难道不能主动求助吗?连尝试都没有做过,就直接放弃了合法的解决途径动手杀人……
答案只有一个。
长期被猥亵、被虐待,使得他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对整个社会都失去了信任,反社会人格障碍说不定就是这样患上的。
基诺是一个侧写师,对心理学也有研究。他知道这些心理障碍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也并非三言两语能够劝说开解。如果在情况尚且没有那么严重的时候做心理辅导,说不定还能缓解治愈,但如今……
真的,已经太迟了。
眼前的青年,根本不具备正常人该有的三观。他对社会没有信任,充满恶意,指导犯罪也只是对社会的一种另类报复。
基诺不想再和莫诏渊继续说下去。他虽然会为对方感到遗憾,但也仅此而已了。他要将指导者抓捕归案,这是行为分析组的目标,也是基诺的目标。
“你今天约我见面,是为了自首吗?”基诺问。
“当然不,你怎么会这样想?”莫诏渊抬起眉梢,故作惊讶,“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我真的自首,也不会被审判有罪。”
他说着,露出一个微笑:“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有罪。”
基诺沉默了。
行为分析组有很长时间一直追着“指导者”跑,对他各种分析。“指导者”有多么厉害,行为分析组的任何一个成员都很清楚――这个家伙没有留下任何罪证,干净得不可思议。
莫诏渊说的没错,就算他真的被抓了,法院也不会判决他有罪――因为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确实策划了那些凶杀案,即使有那些案子的凶手做人证,可疑罪从无,人证从来都不是什么决定性证据。
从法律上来说,“指导者”干净无辜得就像一只羔羊。
这个问题之前一直困扰着行为分析组的众人,直到现在也没有得到解决。
基诺的嘴唇抿得死死的,眉头紧锁,感到十分棘手。莫诏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笑意吟吟的样子,和基诺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此。
他似乎依旧很从容。基诺在得出这个结论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么,你约我在这里见面,究竟是为了什么?”
难道仅仅是为了在他面前主动暴露身份,然后再自得地告诉他“就算你们知道我是指导者也拿我没办法”吗?
“我是想让你们认清楚一个现实。”莫诏渊的态度斯文有理,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堪称狂妄,“那就是,凭借法律手段,你们是无法制裁我的。就算我心甘情愿让你铐上手铐带走,最终法院也会给予我‘无罪’的审判。”
听到莫诏渊这样说,基诺脸上浮现了一丝不悦之色。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
他的确再一次认识到了“指导者”的难缠,以及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过,如果你想因为这个劝说我放弃,那是不可能的。”基诺坚定地说,“也许现在还不行,但总有一天,我会把你绳之以法。”
“你真的觉得会有那一天吗?”莫诏渊挑眉,“承认吧!你,你们那个行为分析组,根本就对我毫无办法,法律也无法阻止我。”
“你是一个罪犯,做过的事情肯定会留下痕迹。我会找到证据的!”基诺仍然坚持,莫诏渊却有些不耐烦了。
“自我安慰的话就算了吧,不如说一点实际的怎么样?比如说――”他顿了顿,“我们来做一个交易,怎么样?”
接着,莫诏渊就提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交易。
他说――我们一起从这里跳下去怎么样?
话中的“这里”,指的就是莫诏渊身后的悬崖。换句话说,这个提议的真正内容应该是“我们一起去死怎么样”。
突然听到一个类似殉情邀请的提议,对象还是一个没有太深入关系的人,绝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大概都是“wtf你这是在逗我”这样,基诺也不例外。他先是懵了一下,之后则是感觉非常的不可思议。
怎么说,贝内特探员一心走在打击犯罪的道路上,秉承着能多抓一个罪犯是一个的思想,努力为之奋斗――自杀什么的,从来就不在他的选择范围内好吗?
莫诏渊当然没有错过基诺那“你莫不是在逗我笑”的表情,他振振有词地表示,这个交易才不是什么玩笑,而且他给予对方的唯一一个可以消灭“指导者”的途径。
法律无法制裁“指导者”,唯有死亡才可以阻止他。
然而,作为守序阵营的fbi是不能对他暗下杀手的。指望着“指导者”遭遇飞来横祸不幸身亡什么的,又未免太过荒谬。这样一想,让“指导者”自己去死还真是一个好办法。
只不过需要付出贝内特探员的生命罢了。
“你是个好人,贝内特探员。”莫诏渊的声音轻轻的,“如果你活着的话,你一定会拯救很多人。可是……”
他摘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随手往身后一抛。眼镜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很快坠入山谷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