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小二和厨娘在客栈里等得望眼欲穿,生意也没心思再做,气跑了好些脾气暴躁的鬼客。
往日里热闹非凡的客栈如今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了,冷清得像是一座荒庙。
这日终于看见寒渊带着流离回来,小二和厨娘忙急急跑了过去,拉着流离左看右看,说道:“你没事儿吧?真没事儿吗?天帝老儿没为难你吗?”一边七嘴八舌一边把她带进了客栈。
刚踏进门槛,流离就看见了大堂里坐着的白衣和尚。他似是一直在等什么人,脸上满是不耐和忧色,握着酒杯的手背上几条青筋清晰可见。
在看见她回来后,他好像一下子就欢喜起来,起身朝她定定地看过去。
流离就想起师父说过的话,妖僧寂行,本是定光如来座下最得意的高徒,下凡一世,被她所累,因她入魔,被囚在十六层地狱中整整两千年。
她想不起那一世的事,可只是听说,都觉得自己实在对不起他。
“喂!你这和尚怎么又来了!”
厨娘走过去指着寂行鼻子道:“被阎王知道,我们客栈还开不开。”
寒渊的目光从流离身上收了回来,说道:“阎王还没有那么大本事来管我过路客栈的事。你们都先下去,带流离去后院。”
厨娘和小二只好依言去了。流离低着头走过寂行身边,感受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始终埋着头不敢回视过去。
寒渊在寂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水,说道:“人我已经救回来了,我让你打听的事可有结果?”
寂行的心思还在流离身上,冷声问道:“她受了天雷?”
“是。”
寂行眼眸泛起一片红:“你明知她去了天庭免不了受苦!”
寒渊神色淡漠:“不如此,天帝怎会轻易放她回来。”
寂行突然冷笑了一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这个徒弟,惯会吃苦。”
寒渊并没有接他的话,几万年来,他极少会为什么人什么事哪怕皱一下眉头。
可是此刻,在他心口却莫名其妙滚过一圈涩意。他不动声色压抑下去,说道:“我问你结果如何。”
寂行松松垮垮往椅背上一靠,手里的酒盅转了几转,抬眼对他说了六个字:“你从不认识她。”
不管是谁,总是会告诉寒渊,你并不认识流离。可他听了,却只是越来越不相信。
“你根本就没有去见定光如来!”
寒渊说。
寂行笑了笑,说道:“不管我去不去见他,流离的命你都会救。”
寒渊道:“你是在怕什么,担心定光不会原谅你?”
寂行的嘴角微不可查地紧了紧,说:“我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怕他作甚!”
寒渊微微一笑,说:“自你记起流离那天开始,其实你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想了起来。你知道定光对你期望颇高,向来都待你如父,把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他本是要把衣钵传给你的,可你却应了情劫,坠入魔道。定光煞费苦心,教来教去,最后教出了一位魔尊。
你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你只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定光如来。所以恢复记忆以后,你就算在人间东躲西藏,都不愿意回去找如来庇佑。”
寂行道:“你既知道我是魔尊,也该知道我从不把天帝放在眼里。”
“是,能在地狱里待满两千年的人,不是灰飞烟灭就是灵力大涨。两千年前你修成魔尊之时已是棘手,现在的你修为更盛,天帝想再拿你着实不易。可你就不想找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彻底摆脱天帝追杀吗?”
寂行成功被提起了一点儿兴致,说道:“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你我联手铲了天帝老巢。”
寒渊只淡淡一笑,说道:“若非必要,我不会再打仗。”
“我知道,你是上古神,自你应天运降世的那天开始,六界就在不停混战。你是从古战场里杀出来的,对你而言打仗不过就像喝水吃饭一样简单。
若你真有心推翻天帝统治,他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年了。你会留着他,除了因为你对打仗实在已经深恶痛绝,还因为你确实看到了他是六界最合适的统治者。就因为他合适,所以不管他怎么欺负你徒弟,你都会留着他继续做这个天帝。”
寂行眼神里带起一丝嘲讽:“护六界安宁而舍弃一人,这倒真像是你会做出来的。可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一个那么合适的六界统治者,要偏偏跟一个凡人女孩过不去?只因为她身份卑微,没有资格做你寒渊神君的徒弟吗?”
寒渊始终神色冷凝,说道:“天界这次处置流离的借口,好像是因为尊驾吧。”
寂行道:“你既然也知道是借口,就该明白对于天界来说,流离真正有罪的原因,是她是你寒渊的徒弟。
只因为她身份卑微,命如草芥,所以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就觉得,她不配站在你身边。
如果她只是按部就班的凡人程流离,而不是你寒渊神君的徒弟,你看看还会有人来找她麻烦吗?”
寒渊面上看不出喜怒,捏着杯子的手却不知不觉收紧了。
“流离这次活着从天界回来,此事就算罢休。可他天帝要是再敢来找流离麻烦,我魔尊之名也不是白得的,定要纠集魔界众人血洗他凌霄宝殿。你的徒弟,你不护佑,我来护佑。”
寂行倏忽起身,说道:“我不管你跟流离曾经到底认不认识,现在来看,你们还是不认识得好!”
寂行走了,流离躲在后门处一声不吭听着,怕师父看见,转身悄无声息回了自己房间。
晚上她跟小二和厨娘一起去鬼市闲逛,趁着他们俩被河边的烟花表演吸引,自己一个人去了鬼市里号称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百晓生处。
“呦,您可是稀客啊。”
戴着一顶儒生冠,穿着儒生衣,模样清秀的百晓生坐在店里,手下正调制一把古琴。看见她进来,笑道:“快坐下,听听我的琴艺能不能入耳。”
流离就依言找地方坐下,等他好不容易调好琴,耐着性子听他拨起弦来。
本以为他既有如此雅兴,琴艺想来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结果却是流离想错了,第一个音出来的时候,简直就如魔音穿耳一般,刺激得很。
越往下弹走势越可怕,明明弹的是琴,出来的声音却像是在用指甲刮磨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