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七十四更

第59章第七十四更

黑水镇人幸存者不少即移居白河村，遂将当地灾情惨状备细相告。白河村人虽旦夕戒备，谨防受袭，因受损甚微，亲见者稀少，一时尚不曾大为声张出去，这便是为何李逍遥等初至村中仍见一片安宁之象的原由。但现今危害已巨，是绝然不可如前轻视的了。

江少云又行告知，方才道及的智修大师是西边月凉山上玉佛寺住持。之前僵尸来犯，少数人中了彼等啮咬撕抓遗下之毒，眼见亦将化为异类，住持下山施救，袍袖一拂，股股清风袭在伤者身上，立时尸毒尽除，不着痕迹，并轻而易举赶去了趟河而过的全数僵尸。众人千恩万谢，智修一笑置之，回山之后僵尸也不再见，直到此时才又倾巢而出。

之间村人也曾想过，若能请得大师下山护法，那岂不尽都万全了？江家老大老二便先后前去诚心相邀，不想和尚没请回，自己也出了家，做了和尚，成了智修座下弟子。余人再去，亦是如此，且并不递信回家。众人诧异之下，皆不识底里。

江少云奋不顾身，还欲一试，韩梦慈哪里容他冒险，百般拦阻。原来他打小便与韩梦慈很和得来，两家就订了亲事，说道等梦慈年满十七上门迎取。数月前吉期将至，两个人喜欢得什么似的，不巧适时僵尸肆虐。林月如与赵灵儿对望一眼，方知林中二人对话指意。

赵灵儿道：“我的法术只能生效于一时，那位大师既然如此驾轻就熟，举重若轻，自然能请得他下山最好。”怀朔道：“村人相继悄无声息地在玉佛寺皈依佛祖，委实可怪，但这位智修上人既肯救治村民，想来绝无恶念。林姑娘，李公子，我们不辞劳苦，再走一趟前去拜会如何？”李逍遥道：“乐意之至1赵灵儿又道：“那位大师所持若与我水月宫法术相像，不定是师父从前友人，我们之间也算颇有渊源，他多少该当给些面子吧。”在场村人闻得又有指望，俱是欣喜难言。

众人商定且由林月如留下卫护，江少云引路，随怀朔、李、赵前去。诘日，四人在村人相送下，自往月凉山来。这山算来不过一高丘，其间缀着石阶，四人拾级而上。赵灵儿但感周遭气息大为熟悉，竟有似隐居多年的仙灵岛，暗地留意开来。

适时斜刺里拐出一名僧人，肩挑双桶，想来近处有水井在。李逍遥快走两步，打个问讯道：“请问师傅，山上可是玉佛宝刹？”那僧人闻声转身释下水桶，合十道：“阿弥陀佛。”李逍遥还礼道：“阿弥陀佛。”那僧人又道：“阿弥陀佛。”李逍遥便也随之又复为礼。

不料他近乎玩笑地又宣佛号，李逍遥张口结舌道：“这……师傅……”那僧人竟而仍旧道着“阿弥陀佛”，挑起桶来自行去了。余人赶上来，怀朔道：“想来此处即是，不致错谬。虽觉古怪，我等只消跟随在这位师兄之后前去便是。”几人皆同此议。

山道环绕，道旁松柏青翠，寂然空阒，隐隐听得山顶寺内梵呗轻飘，让人大有脱却世俗隐逸清闲之感。心悦于美景之际不觉已到寺前，从外面观来，寺庙院舍极大。那挑水僧人从侧门进去了，一行人则不好如此。于是怀朔拿起朱漆大门上铜环敲了三敲，少时内中行出个小沙弥来，倒生得很是精神。他向四人扫了几眼，颤声合十道：“阿、阿弥陀佛，诸位檀越是……是来礼佛的吗？”怀朔合十回礼，道：“劳烦师兄传报，便说大慈悲明宗怀朔多多拜上玉佛寺住持智修大师。”那小沙弥点点头，又向怀朔身后三人看了看，才惴惴不安地回进去。江少云哑然失笑：“这位小师傅怎地见了鬼似的，两腿直打颤，话也不好好说？”过得一忽儿，那小沙弥回来，躬身道：“方、方丈大师有请！”把大门敞开。怀朔合十道：“有劳师兄引见。”四人随那小沙弥入内，穿廊过阁，但见寺内屋宇房舍都铺着碧绿琉璃瓦，气派不凡，显见构筑时极为用心。金刚、弥勒之像环坐两侧，有联云：“莫怪和尚们，这般大样；请看护法者，岂是小人。”众人皆以颇为解颐。

五人正走着，突然斜刺里窜出个胖大和尚，手挺一柄明晃晃的戒刀，大喝：“小忘八蛋，老子道你躲哪去了，原来在这里！”向那小沙弥狠狠劈出一刀，势道劲极。小沙弥惊呼一声，狼狈逃开。这一来，四人明白了他先前为何神色慌张。怀朔长手探出，已拿住那胖大和尚手腕，一扭一抽，夺下了他戒刀。那胖大和尚不肯罢休，张开粗粗的一双大手，又向小沙弥扑去。

怀朔闪身拦住，说道：“师兄且住，有什么话好说商量。”那胖大和尚大叫道：“商量不得，商量不得！让俺宰了这小忘八蛋。”说着伸手向怀朔肩头推去，想要把他掼开。怀朔哪容得他放肆？施展大擒拿手抓住他一条臂膀，反在身后，说道：“阿弥陀佛，师兄口出妄言，罪过罪过1李逍遥道：“大师傅，你为什么要害这小和尚，总得有个来由吧？”那胖大和尚边去挣怀朔按压，边大声道：“这小忘八蛋骗俺！他说这鬼寺庙里有吃有喝，骗了俺来当和尚，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好不容易逮到一头着了伤的鹿，要行打打牙祭，也给他暗中放了1李逍遥听到后半句，明白他碰到的正是自己曾取过鹿茸的梅花鹿，恍然之际亦暗自庆幸其终未成盘中餐，另以未替那鹿裹伤自责。

小沙弥躲在四人身后，战战兢兢地道：“是、是有吃有喝不错啊！”那胖大和尚骂道：“吃斋饭喝凉茶是不是？我操你十八代祖宗，老子本是山下屠户，一天不吃七八斤肉就不舒服，老子要吃肉1江少云眉头皱起，道：“你愿吃肉，趁早还俗便是，这样子成何体统？”李逍遥也笑道：“不错，大师，出家人本不能吃荤，概是你弄错了吧。你要是在此吃不消，还俗倒是最为相宜。”那胖大和尚听二人说要自己还俗，宛似听到了什么令人十分恐惧之事，连连摆手道：“不不，这不成！”额上已出了片冷汗。怀朔放脱了手，他僧袍大袖一挥，长叹一声走开了。小沙弥兀自心有余悸，闪在怀朔身后，瞧明白那胖大和尚确然走了才道：“几、几位请随小僧移驾大雄宝殿，方丈于彼处相候。”四人点头，随他而去。

又经几间房舍，来至大殿，两根朱漆梁柱之上各镂得有七字之联，右首是“笑傲西天极乐地”，左首是“日出东方我如来”。不大不小的殿上站有两排僧人，齐整相对，一排四五人，佛像金身前背立着个老僧，众僧分列他两侧。江少云目见众僧眼圈一红，三人知彼等即是一去不归的众村人，之中更有江氏二兄。

不经意间，小沙弥已隐去不见，四人进来，众僧齐宣佛号：“阿弥陀佛～～”怀朔等合十还礼。正待直言求恳，那老僧开口道：“诸位所念，老衲已知，勿须再言！若是来敝寺参禅论道，我阖寺僧众大为欢迎；若仍旧执迷于此事，恕老衲不留尊客1四人一齐怔住，心想：“这老和尚说话不留半分余地，起始便封人口。”江少云迈上一步，道：“智修大师，晚辈闻说您仁义为民，好不钦仰。近来尸毒肆虐，您是知道的了，晚辈也晓得大师出家之人不屑为方外俗事，不过此虽凡俗，降魔卫道却也是出家人份所当为，天经地义。大师位望甚尊，岂能不知？昔刘先主道：乐为小善，不为小恶。大师出山可拯众村民于水深火热之中，乃是相救无数生灵之大善，可如视若不见，有心任众多无辜生灵泯灭于世，便成大恶。舍大善而取大恶，如何当是大师所为？又，佛家常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师若肯舍一时执念，下山尽力施为，即便并无所成，想来佛祖也定会欣于善行。

更何况大师仙法通达，定然大功圆满。诸处皆示大师前路当为，您要是一再隐忍，则有伤上天好生之德啊1雄论之际，其意至诚。

老僧智修面无表情，向江少云道：“善哉善哉，以此足见这位施主颇具慧根。”江少云道：“岂敢，满口胡言，让大师见笑，不过却是少云衷心所感。”智修又道：“既如此，施主们须得答允老衲一事，之后必悉听差遣。此事不难，在各位而论，亦是只有好处绝无坏处。”几人听得这话活动，喜形于色。

江少云欣然道：“好说，不知大师要晚辈做什么，但教力之所及，无不遵从。”智修要的便是他这句话，高了嗓音道：“好！老衲要诸位皈依三宝，在如来座下尽心修行，不可擅离敝寺，那位女施主则自便。”他此言一出，几人大为诧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