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蒲公英花开 - 艾哟哟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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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我转学后的第二年,无意中听说周老师也结婚了。

消息来源于跟周老师一个村儿的其他班级同学。

那会儿我们流行玩跳一种花式橡皮筋——两条腿有韵律的蹦跳的同时,把两根弹力很大的皮筋绕来绕去,空中飞针走线,最后分花拂柳,结束时两条腿不被橡皮筋缠住,就有那么厉害。并且跟升级打怪一样,跳的花样儿不断翻新,不断加码,越来越繁复,难度往上拔。

因为跳得好,喜欢这个游戏的同学常常来围观,跟着就是揣着要把人比下去的心思加入进来。大伙儿开始斗跳橡皮筋,比谁跳得好,比谁升级得快。就这样,通过跳皮筋扩大了社交圈子,我们认识了一个外班的陈姓学生。

陈同学的父亲是个村医。

陈家专门开辟了一间屋子看诊,那屋里几面墙上的柜子和木架上都放的中药材,满屋浓郁的药味儿。

因为听说陈大夫医术还不错,后来有次我还去请过他给我奶奶治支气管炎。

我奶常年呼吸就像在喘粗气,喉咙里发出拉破风箱一样的粗粝的声音。

那天我吃了午饭就出发,一个人徒步穿越几个村儿去请人。很不巧,陈大夫出诊了,我直等到晚上九点多他才回来。他人很好,不管那会儿夜已深,简单问了下我奶的情况后,立刻收拾了些可能需要用到的西药,背上药箱就跟我走。走到半道,碰上爷爷和大伯拿着手电筒找过来。他们不知道陈大夫家,是一路打问过来的。

我去请大夫的事情只给奶奶打了声招呼就走了,结果半夜都还没回家,爷爷差点没急死,狠狠把奶奶骂了顿,家里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我倒没想多的,也一点儿不怕。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去陈家,只知道他在什么村,然后非要在人家里等,从中午等到晚上九点,很执着,就想给奶奶一定要好大夫请到。

陈同学得知我们是马鞍村村小转过来的,说,噢,马鞍村小学?我知道!我们村那个得了羊癫疯的男的就在你们村小教书嘛。

我们立刻问:“是不是姓周?”

“对的,是姓周。”

“那就是我们的周老师诶!”

其实问姓氏实在是多此一举,我们那儿十里八乡也就他一个得那个病。所以当年他第一次发病,在村里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离开了马鞍村小后我们越发怀念周老师,他严格的教育模式已开始让我们尝到甜头——我们几个中途转过来的插班生在班里的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全拜周老师的竹篾块所赐。

新学校不流行打手板心了,它流行罚站——到乒乒球台上去站一节课,流行抄作业,或是一个人做大扫除。这太软乎了。

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棍儿出好人。

这话不是没道理的。

我们几个自然要向那同学打听周老师的近况,他家住哪儿?他家里都有些什么人?他的病好些了吗?

“应该好些了吧。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大半年没来找我爸抓药了。”然后陈同学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表情和语气,撇着嘴告诉我们:“你们周老师结婚了,晓得吧?就今年三月份结的婚。”

我们几个登时就愣住了,无声地相视一眼。

大伙心里都隐秘地浮出同一个想法——周老师他那个病,竟然还有女人愿意嫁给他……

我敢肯定,这个想法绝对不止我一个人有。

这个想法真是罪过。

我们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但能及时认识到错误并立刻改正,善莫大焉。因为我们几乎是在愣过之后,都不约而同为得知周老师结婚了而表现得非常开心。

当然我们知道这份开心那么心虚,越开心,越心虚。它是有作用的,要来消除掩盖我们心里不该有的那种可恶的负罪想法。

这还不够。不知谁起的意,说咱们约个时间一起去周老师家,送去迟到的恭喜祝贺吧。

其余的人立刻附和。

我们六个半大孩子,我和堂姐、六队的一对双胞胎姐妹和四队的两个男孩子,六个人都是第一次干这种“大事”,很严肃,也很认真地对待这件事情。

我们坐在膝盖高的胡豆丛下,各抒己见,热烈地商讨着该给周老师送什么新婚礼物好。

凑钱买不可能。那年代大人的兜里都没几块钱。

往往要用大钱的时候,好比我们每年开学,大约都要交十多二十块钱的学杂费,这就是个大钱。为了凑足钱,每到开学前,大人们就要集体赶一次集,卖米卖粮食卖家里地里收获的菜蔬、水果、禽蛋……凡事能卖钱的都行。就这样才能得来几个钱给我们交学杂费。何况给我们零花钱,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们也不可能向大人要这个钱。我们只想悄悄干这个事情。如果告诉大人,事情就变复杂了。一来,都知道家里经济困难。二来,因为周老师结婚已经结过了,当时他又没广发结婚请帖,这只是事后我们想给与的恭贺。三来,在那时候的农村,要很亲近的亲戚,才会在别人并不喊吃席的时候仍会送礼物过去。

我们猜测大人们大概率是不愿同意这桩不划算的“破费”之举,所以,我们只想要悄悄干成这件“大事”。

并且,礼物最好是现成的东西,不用再花钱买的,价值合适的。

贵重的我们出不起,只能想一些便宜又体面的礼物。

大伙儿想了半天,想起家里给那些生了孩子的人家“打三招”——就是孩子满月办席,送母鸡送鸡蛋送红糖之类,喜庆,人家收礼的也开心,于是决定送鸡蛋和糖。

红糖不好搞,一般人家家里不常备,但水果糖几乎每家都有,存着专门用来送礼的。鸡蛋就更好搞了。农村人家,家家户户都养各种家禽。春天的时候,鸡仔都是一大群一大群的孵。防着老鹰来抓小鸡,还是这个季节我们小孩子必不可少的家务活儿。

堂姐是我们几个年龄最大的,她权威地说,好事成双,结婚是好事,送礼要送双数。

我打算送二十个鸡蛋给周老师。

鸡蛋能吃掉,糖的话,估计会被周老师存着再送人——哎,主要是家家户户都这么干。

那个年代糖果是送礼的好东西。一包糖,大约就一斤重,索价几块钱。若是用现在的眼光看,只看着那很普通的劣质透明塑料袋外包装就会嫌弃,多给一眼都是浪费的那种心情,但那年代,它是送礼佳品。

正因此,收到礼的人家往往舍不得吃,会存着再当礼物送出去,结果送来送去,最后转一圈儿又回到自己手上……

那年代也不讲究啥保质期。都没保质期这个概念。除非肉眼可见里面的糖化了,黏糊糊的沾在一块儿,或者长虫了,这才撕开塑料袋,拿出来赏给孩子们吃掉。

我回去后,先去看了看灶房里的陶土缸,里面只有几个鸡蛋。由于鸡蛋不够数量,这就没办法了,我只好去打开爷爷那个卧室的谷子柜。

爷爷屋里有一个大柜子,里面装了一柜子当年新收的稻谷,晒得很干燥。他把人家送礼送来的糖果,都埋进这柜子的谷堆里。谷子柜阴凉干燥,能防虫隔潮,又能延长糖果软化的时间。

我垫着脚尖儿拉着柜门上的铁环费力地提开它,然后把手深深插进谷堆里去摸糖。

爷爷满六十大寿才办了席不久,收了很多糖。平时又送来送去,根本都没计过数,拿他两包走,他也发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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