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血亲他死时,遭人分解四肢斩下头颅。……
第23章血亲他死时,遭人分解四肢斩下头颅。……
天际飘来几片阴云,将酷烈的日头掩去大半。
祝好伫足祝宅外街,自幼伴随她长大的宅院已是堆集的废墟,风从远处刮来,挟着扬尘灰烬。
祝家走水已过半月,祝好却是头回鼓起勇气来到此地。因张谦革职,祝宅失火的案子还是林主薄定的论,林主薄经过半月的详查,将此灾判为寻常的失事走水。
一则,火源点是祝好闺房的临院,此院是她双亲生前的居所,自今已旷废十余年,祝岚香将此屋的文玩玉器尽数移到自己的院中,反之将杂物残货堆叠在此。经府衙详查,失火的根由是檐下悬着的纱灯被夜风吹落,加之轩窗未掩,火星子顺风飘入里屋,恰巧撞上夜间闷燥,以致火势滔滔。
二则,林主薄已推问祝家仆役,皆未自众厮的口中探得异处,众人所言一致,不见破绽。
三则,火源点远避家奴住地,反倒临近祝好的闺房,是以,众厮察觉烟幕早已夺门而出,唯独留她这个“主子”困身火海,幸得宋携青相救。既无人因此丧命,也不见逾常之处,更未有亲证之人,就算此事当真有人在后头操纵,也只能以寻常的失事走水结案。
祝好对此颇有疑点,祝家有规,各屋的灯盏需在子夜熄灭,既如此,一间堆叠杂物的荒室为何未将纱灯灭去?窗扉未掩倒也罢了,偏巧纱灯竟被夜风吹落,更巧的是火星子竟不偏不倚地扬入了里室?
祝好将此疑陈诉与林主薄,二人寻得主责此屋的丫鬟妙理。
妙理回话时抖似筛糠,她结结巴巴地申说,事发当日,她口腹南郡友人送来的蕈菇,她不过是院中洒扫的粗使,厨艺方面只堪凑合,蕈菇未熟,她便急着尝味,导致有些中毒。她神思不清,行至院内熄灯时,晃眼未将檐灯灭尽,不意夜风大作,小窗未掩,酿成火情。
虽说妙理经大夫查验,体内确有余毒未消,可祝好总觉着不对劲。
祝宅失火既因妙理而起,她自当赔付祝好相应的偿银,然妙理到底只是个乡野丫鬟,双亲早逝,她哪来那么多的银子?祝好念及她方将十六,又同她一般,自幼失亲,便令妙理贴身随侍,与她共理家中的琐事,以此来还清债务,虽说每月的薪给是休想有了,却胜在食宿皆全,又是妙理失错在先,她自是依的。
“行者让路!退避街侧!哎!都说了!别挤!往两边靠一靠啊!”
“扔就扔!可别砸到我二人头上哩!”
祝好闻声侧目,见是两名衙役手拽腕粗的铁索,拖着的正是尤衍。他披枷带锁,跪地膝行,四围百姓,操着烂菜叶与禽蛋砸向尤衍。
堂审之日,尤衍仍以为审案之人是张谦,便放言此案若真是他所为,他愿跪地膝行示众。
祝好讥笑,他倒是自取其咎。
二审终了,大理寺少卿裴应忱也已查清,林主薄令媛之死,与清规其母受辱自戕之案皆与尤衍相干,事后,竟相继一众百姓向裴应忱控诉尤衍的余恶,府衙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其罪多至近百,直令裴应忱无法在堂审后立即回京。
直至今晨,尤衍一案总算立定,此人作恶多年,害人无数,当受死刑。寻常死囚多是秋后问斩,然尤衍此人,多活一日无不是对冤魂的侮辱,是以,裴应忱下令,待尤衍膝行七日,遂可将他就地正法。
而祝岚香……祝好笑了笑,尤衍自个儿不好过,自然不愿见旁人好过,他呈上的与祝岚香同谋的书契皆是真迹实证,不论祝岚香如何强辩,已无甚大用。
是以,祝岚香落得个协同之罪,然祝岚香拼死咬定此事与她绝无干系,她对尤衍所谋毫不知情,甚至不惜撞身牢狱以证清白,府衙只好再次复审,结果便是,除却尤衍呈上的书契,祝岚香的确不见其它的可疑之处,便只判她伏身牢狱一载。
祝家名下营有布行与成衣铺,祝父与祝母更是顶尖的绣技师,十几年前,祝好双亲健在,两家铺行的生意可谓红火,三天两头的供不应求,然而,自祝母离世,祝父患疾,两家铺行也就日渐低沉。
祝父在祝好五岁时病故,两家铺行暂交与祝岚香代理,她不通绣技,吝啬绣娘与缝工的月银,便将人给解雇了,另自外乡应招了几个低廉的小工,令铺行的质量急剧下跌,不出几载,生意别了昔日的胜景,祝家便被淮城新张的铺行给比了下去。
祝好得在祝岚香服狱的这一载,将祝父的死因查明,另将两家行铺重新拉回正轨。
尤衍察觉到祝好的视线,他侧过身,俩人隔着淮街与行人对望。
他穿着囚衣,因着多日膝行两腿不住渗血,尤衍灰头土面,尽显狼狈,他觑见立在对街的祝好,双目猛地瞪大,眼白一刹皆红,尤衍恨不能冲过来与她斗个玉石俱焚,然而,他尚未起身,已被监守的衙役压制,并催促他向前膝行。
祝好瞥向另处,正好撞见妙理手托她前些日绣竣的抹额穿行在人潮而来。
妙理虽是个年方十六的小丫头,却生得相当壮实,一身劲儿更是不输同龄的儿郎,因此,帮了祝好不少事。她的两颊虽冒着雀子,胜在唇鼻玲珑精巧,加上灵秀的杏眼,倒显得活气有神,然因她年岁尚小,心性不大稳当。
妙理将抹额平整的置在手心转交祝好,“祝姐姐,因尤大公子膝行示众,往返行街拥挤,我迟了将近半刻钟,妙理向姐姐赔不是,祝姐姐如何罚我都使得。”
经过半月与妙理的相处,祝好八成确定,就算失火根由不只因妙理的差错,她也不至于受旁人的支使点火,妙理顶多是主使之人用以障目的片叶。
若真是她一人之失,因妙理与祝好的境遇相同,宅院也非她有意焚毁,祝好又何必与一个小丫头计较呢?
她接过抹额,捏着袖为妙理拭去鬓角的汗液,“你既已将此物送到,我又罚你作什么?”
祝宅既成废墟,祝岚香伏身牢狱,祝好便将家仆尽数遣散了。自双亲离逝,她便不再是娇养深闺的小姐,再则,家中诸事,多是她与妙理同作,祝好更愿将妙理视作妹妹,遂令她以“姐姐”相称。
妙理起先自是不依,不许她以小姐称之,她便恭称祝好为“夫人”。
祝好想起宋携青,因利而合的姻亲,她怎算夫人?
祝好纠正妙理数次,昨个儿才肯喊她姐姐。
她打量手中抹额,对妙理道:“已是晌午,你先回宋宅备菜,我晚些归家。”
妙理厨艺不精,却稳胜祝好。
妙理点点头,“宋公子……”她忽地顿住,小姐非要教她以“姐姐”相称,既如此,宋公子岂非得唤“姐夫”?
是以,妙理小声问道:“姐夫今日可会归家?我需多备他的份吗?”
自新婚之夜离去,可见他所谋已成,既如此,他又怎会回来?
“不必,往后只有我们。”祝好捏捏妙理的腮帮,“你只需唤我姐姐,不许唤他姐夫。”
……
祝好立在折哕斋九十九阶下,她敛起裙裾,缓缓地拾阶而上,两侧修竹散溢幽香,令她心旷神怡。
祝好每上十余阶,胸脯便闷痛难忍,干咳连连。
青玉所雕的神像正奉主殿,祝好入得内殿,行近端量,果见神像额间的裂纹未及修缮,祝好取出亲手绣的抹额,眼望与宋携青七分相像的玉像道:“得罪。”
祝好将裙摆缠上结,眼见供案不高,只堪到她腰处,然玉像三尺,置于神龛,她踮脚只能触及神像的肩颈。祝好铆足劲攀缘上案,待她立稳,三两下将抹额系在玉像额上,恰好把裂纹遮住。
古松作景,流云为边,松鹤腾翔,如此雅致的抹额衬得青玉神像儒雅俊逸,祝好满意一笑。
“此事因我而起,如今,我算是将功补过了。”言罢,祝好忽见一抹熟悉的青影晃上阶顶,她急着跃下供案,不慎崴伤脚踝,可她口中仍不忘解释道:“我为着将抹额系在玉像上,才出此下策,擅攀你的供案,仙君莫怪!我下次真不敢了……”
擡首间,但见此人一袭青衫,端得一副文人君子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