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回不去了夜色逐渐的褪去……
第202章回不去了夜色逐渐的褪去……
夜色逐渐的褪去,大风刮了一夜,城墙上坚守的将士们各个都面黄肌瘦,他们求救的消息发出后,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这座城,他们苦守了百天,蜒蛮族大军围城,他们的粮草,早在十天前就已经断了,人人都饿的前胸贴后背,拿着兵器的手还在颤抖,那日对战时,白横才知道,周伯屿居然叛敌了。
他熟知大雎疆土,围城之初便切断了苍风隘的水源,断水断粮,孤城悬于边陲,城内的将士百姓,无不对援军翘首以盼,可换来的,唯有日复一日的失望。
燕熹立于城墙之上,眺望着下方的敌方大军,缄默不言,如果皇帝真的有派兵来支援的话,都这个时间了,不应该没到,他们也曾试着再次突围催援,但是很难,场场败仗,人数差距太大,根本不可能。
所以,皇帝是在做什么?
等他死?
答案很明显,苍风隘若是失守,守城主将定会被追责,距离他定下的老皇帝殒命的时间,还有二十天,现在关隘被困,外面的消息进不来,里面的消息也出不去,他不知道皇帝死没死,所以,这二十天,他必须熬过去。
“燕大人。”白横身着铠甲上了城楼,见到了同样在城楼上的燕熹,有些担忧,“你昨天才脱战,怎么不多休息会?”
苍风隘被困期间,周伯屿和斡奇尔每天都会派小股势力试探性的进攻,用云梯攻低矮的城墙,用箭雨压制城头等,让他们这些本就粮草不足的将士们每日心惊胆战,无法休息,逐渐都很疲惫。
他有时候回营帐会晚些,还能听见些许的士兵偷偷的哭,大家都清楚这场仗十有八九都会死,大难临头前,没有人能冷静的等待死亡。
周伯屿每日都在下方喊话,告诉他们,苍风隘已然是一座孤城,皇帝不会管他们的,所以援军才会一直不到。
这种扰乱军心的话,一开始并无人信服,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粮草的消耗,所有人的心性都变软了,他们急需一场胜仗来鼓舞士气,所以,昨日的那一场和周伯屿的较量,也是由燕熹带领的。
仗虽然打赢了,但意义不大。
虽然击退了蜒蛮族的小部分的人,可他们自己也损失不小,且就算赢了,也没有获得任何补给,被围困的局面照旧没有改变。
燕熹双手背在身后,在这个苍风隘待得久了,他似乎也显出了些疲态,边疆的风沙伤人,宛如刀斧,将他本就优越的五官雕刻的愈发的有棱有角,连带着声音也被雕刻的沙哑了。
“睡不着。”
白横叹了一口气,拍了拍燕熹的肩膀,现在的蜒蛮族大军守着苍风隘的各个生口,连一只苍蝇都不会飞进来,尤序秋和白渊也在对战中受了些伤,还在修养,包括后面来的武阳,也是一样的受了伤,如今这城里,唯一能抗能打,就只有燕熹一人了。
白横怎么也想不到,燕熹会成为整个关隘的定心丸。
日暮而下时,新的一轮进攻也结束了,城墙上火油痕迹明显,虽然守住了,可将士们的眼神空洞,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两军休战间隙,周伯屿坐在马上,望向城楼上的白横等人,大笑道:“白将军,你们将这关隘守了这么久,也不见皇帝派的人来,其实你自己也清楚吧,苍风隘被抛弃了,你们守的不过是一座孤城,何苦强撑?”
“住口!”白横冷喝出声,他于城楼之上,怒指周伯屿,“你一个背信弃义的宵小,也敢辱我大雎皇帝?”
这些天的军心本就因为接二连三的败仗而不稳,周伯屿的话,无疑撕开了大家心里最深的恐惧,这番话有没有奏效,周伯屿在下方看的清清楚楚,斡奇尔在他的身后,眺望着城楼上的众人,心中也明了,胜利在望。
“白将军!”斡奇尔起身喊话,“我王庭本着一番好意,想要与大雎和亲以此来换取两国和平,可谁也不曾想过,你们的人,居然会将我王庭的王子们斩杀殆尽,这样的仇,叫我们如何能忍?只是奋战至今,诸位忠心可见,倒叫人佩服的很。”
不等白横回话,关将耿梁便被气的头顶生烟,他怒道:“我呸!蛮夷之人死不足惜,我大雎送公主去和亲本着两国交好的目的,可不是把公主送给你们随意侮辱的,蛮夷无规矩,肆意侮辱大雎的公主,不把公主当回事,是你们毁约在前,我等何错之有?”
“再者,我们若连一个公主都护不住,如何护得住满城的百姓?”
守城将士皆被他的话鼓舞到了,举臂阵呼。
被辱骂了的斡奇尔也不气愤,他反而笑了笑,起身道:“护?你们如何护?皇帝都不在意你们的死活,你们还护着关隘做什么?”
曹禺因为担忧战况,上了城楼查看,一来就听见了这样的话,顿时气的火冒三丈。
“斡奇尔!公主乃我大雎的嫡公主,身份尊贵,你出使大雎时,大雎对你是以礼相待,可蛮夷之人就是蛮夷之人,猪狗不如,妄图对公主不轨,现在还敢辱我大雎皇帝陛下,简直是厚颜无耻!”
斡奇尔只是笑笑不语,周伯屿也是觉得他们这种临死前的挣扎,十分的可笑,他开口道:“曹大人,你们被困太久或许不知道,实话告诉你,皇帝确实是派了人来支援你们,可他们的军队在离此地七百里的武安镇附近停滞不前,还谎称军中有疫病,故意不来支援,你们被抛弃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是毫不知情的,城池被围困,他们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周伯屿的话,叫他们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无法分别他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白横咬牙切齿爆粗口:“你放屁!”
周伯屿轻笑一声,仰头看向他,视线也扫向那边一言不发的燕熹,缓缓道:“白将军,这是我们的探子给的消息,我们其实也很好奇,毕竟,恒亲王那三万大军忽然不动了,我们也害怕有诈,探了虚实才知道,哪来的疫病,他们甚至连一具感染疫病的尸体都不曾存在。”
他的话说的荒唐,可似乎都是真的,在这种人人都饥肠辘辘且意志不坚定的情况下,他们虽然嘴上说不信,但脸上的神情不是在开玩笑,庚禹城距离苍风隘有多远,大军加速赶过来需要多久,苍风隘的将士比谁都清楚。
周伯屿虽然叛变了,他的话或许是扰乱军心的目的,可是这个消息的真假性,他们都能判断。
“笑话!这是大雎的关隘,他们为何要这么做?分明是你们血口喷人!”曹禺怒不可遏的指责,“蛮夷之人心思歹毒,不要在这里扰乱军心!”
“扰乱军心?”斡奇尔看向那边的燕熹,尽管粮草断了这么些时日,那人的模样还是一样的从容,从容的不见丝毫的狼狈,“我在大雎待了那些时日,两只耳朵可不聋,你们的皇帝为何这么做,苍风隘的将士不清楚,曹大人你不清楚吗?你们奉为主心骨的燕大人,在庚禹城,可是人人喊杀的奸佞,民间怨言颇多,大雎皇帝想杀他平民怨,曹大人你看不出来吗?可你们却把一个奸佞看成了救命稻草,实在是可笑!”
曹禺的神情猛然怔忡,也就是说,恒亲王停滞不前是皇帝的意思,而他们之所以一直孤立无援,是因为燕熹的原因,皇帝想叫燕熹死在这里,否则,援军不该这么久都不来。
不然,恒亲王哪来的胆子敢这么做?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燕熹,每一双眼里都带着审视,先前他打了胜仗时,他们看他的眼神,奉若神明,而如今眼中的猜忌和责备叫人窒息,燕熹从不在意他们如何看待自己,他本来留守关隘,也不是为了这些人。
可悲的是,他也以为自己不在意,但当这些看异类一样的眼神出现时,他的心里还是会有些紧仄。
石溪和余旧站在他的身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余旧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委屈,手握身边的长剑蓄势待发,石溪则毫无保留的爆发了:“你们想干什么?燕大人多次救你们于水火,你们就仅凭畜牲的几句话,要怀疑大人吗?”
被石溪的一番话骂得所有人眼神清明了起来,确实,这段时间,要是没有燕熹,他们早就败了,待蜒蛮族入了城,他们都得死,燕熹确实帮他们争取了些时间。
可斡奇尔的话,又不无道理……
他们都还不想死。
本以为燕熹是天降神兵,可没有想过,他们至今无援军,竟是被他连累的。
燕熹还是沉默不语,他的手指摩挲着腕间的佛珠,漆黑的眸子冷静的扫过所有人的脸,接连几日的弹尽粮绝,已经让很多人支撑不住了,水源被断,没什么食物果腹,导致他们的眼神涣散,唇瓣也因为缺水而干裂,每日野菜充饥,吃的大家头发枯黄。
指尖的佛珠摸着光滑,他似乎想从那里汲取一些暖意,周伯屿的那些话出来的时候,他们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宛如豺狼,这种眼神,他太熟悉了,寒鸦卫的笼子里,那些人也是这样看他的,燕熹低头,唇角微微勾起,眼帘垂下,眸底是掩盖不住的自嘲和疲态。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他应该……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