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卷终
贺子文突然有些酸涩,平日里多么要强,不肯吃一丁点亏的女子,如今却是变成了这般模样,心中难免有些不甚好受的。
长平略有些艰难的坐了起来,看到贺子文沉默中略带有心痛的模样,轻笑了一声,说道:“这原该也都是命,怨不得旁人。”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上如今也有些干燥列皮,舌尖舔了舔唇瓣,说道:“表哥,我想喝些蜂蜜水。”
“好,我这就着人送上来,你先好好的歇着。”贺子文听她想要吃些东西,心下高兴,连忙站起身来,扶着她坐了起来,靠在软枕上,说道:“你且要放宽心,慢慢的也会好起来的。”
“是啊。”长平长叹了一声,嘴角有些干涩,顿了一下,这才说道:“表哥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慢慢的靠在软枕上,长平看着贺子文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她喝蜂蜜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长平慢慢的喝了小半碗就示意他放下了。
长平扭过头看着窗外飘下的落叶,心中酸涩,这汀兰院也慢慢的萧条了,她的父亲母亲皆以过世,母亲因着身体虚弱又连番受了惊吓,就这样去了,而爹爹却是因为死于兵乱,死了也白死,这让她如何甘心,因着气急,长平闷声咳了起来,贺子文连忙扶过她,怪道:“你慢些,还是躺下来吧,这样坐着容易气闷。”
“表哥……你在朝上可还好?”长平顺着他的力道,躺了下来,这个时辰他该是在户部办公的才是。
贺子文顿了一下,抻了抻她的被角,说道:“如今你正病着,我哪里放心你一个人在这府上,告了假的了。”
长平点了点头,她有些累了,闭上眼睛喃喃两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她从不相信自己的父亲是死于那种狗屁的兵乱的,连她都知道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的,就算是扳倒未家而牵连自家,可是爹爹一向严谨,故此才只落得抄家的下场,皇家想要谁死,不过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罢了,老皇帝是至死都没有放过自家的!
可是,就算是如此,她能怎么办?这苦果她只能自己咽了!她做不了任何事情,她不过只是一个失怙的女子,她的命运尚且不能自己掌控,她难道有那个本事去挑衅皇权的么?
她自问,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这也是她呕心之处,她报不了仇,可是却又不想爹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
爹爹明白,他早知道自己在劫难逃,所以他嘱咐纪青,什么都不要做,纪青也明白,可是在这样一个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时代,他没有那个胆子去恨,所以他只能带着爹娘的牌位,远远的离开这个地方。
长平明白,她为难不了别人,只能为难着自己。
她恨!
她的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恨意,她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的懦弱,她想要守护的人,想要守护的家,一个个全都没有了,她的家,如今支离破散,她在乎的人,也离她而去。
秋去春来,转眼已过了一个秋冬。
春天,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长平的身子经过这一个秋冬的娇养,也慢慢的恢复了过来,三王爷被圈禁,未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变卖的变卖,未晴珠也没了消息,只是听说,似乎三王爷被圈禁后,府上死了一个侧妃,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有时候,长平会在佛堂上念念经,为她死去的那个孩儿,也就在那年入冬,她知道了自己曾经有个孩儿悄悄的在她的肚子里生了根,可是却还未等她欢喜,这个孩子又悄悄的走了。
沈冉被抬了平妻,老太太一再的抬举,让她在府上的势力一般无二。
贺子文官场上的生涯似乎慢慢的走向了瓶颈,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他是因着未家与云家才这么迅速的爬高的,虽然是有些真才实学,可是新皇对他不信任。这注定了他在朝中很难有所作为,状元郎,三年一次春闱,并不稀奇。
长平眼瞧着他的郁郁不得志,却又无可奈何。户部掌管着天下的银钱往来,最是重要的,如今却是要时不时的会受到新皇的训斥,这让他总是有些愁眉不展,每每告了假回家养着,才肯罢休的。
“表哥……”长平抿了抿唇,心中有些内疚,时不时因为她的缘故,这才让贺子文屡屡受挫,她清楚,如今贺家的一些流言蜚语,着实难听,谁在背后造的势,她没有不清楚的。如今她在贺家,除了贺子文,所有人都恨着她,包括她的姑姑。
她不清楚,他对自己的怜惜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维持多久,他们之间不止有这些东西,沈冉在贺子文的心目中也是个不一样的存在,纵使他对自己有着怜惜,可是对于沈冉,绝对不止是这样的,一次两次,他可以心平气和的面对自己,可是若是别人说的多了呢,他们之间还留有什么?
这日,贺子文又一次被新皇训斥,却是被罚跪在正阳殿前的广场上,直至晕厥了过去,才被抬了回去。
当下,长平就被人绑了老太太的正屋,屋内坐满了人,长平眨了眨眼睛,心下暗沉,只听老太太直接怒道:“云氏,你可知错。”
“老祖宗明示。”长平咬了咬下唇,她自然是明白这些人问的什么,只是这同她何干?朝堂之上的事情,又岂是她一个女子能够左右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