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
阿瑾
自从漠北回来,重黎愈发觉得日子繁忙。每日除了于成均上学,下了学还得去林谷宫补习,勋尧讲书细致入微,常有补习到夜里的日子。
刚开始,重黎还在精神头上,再加上体谅勋尧忙中取闲为她补习,还能勤奋听学,慢慢地,时间长了,重黎有些松懒下来。
她嫌长时看书太累,便和勋尧约定每看书两刻休息一刻,后来渐渐演变成看一刻休一刻,再后来甚至变成看一刻休两刻;她记挂小狼,便求勋尧允她下学后先回重明宫看了小狼后再去林谷宫,可这看望时间一日比一日拖得长,偶尔玩得忘了时,会拖到晚膳时分才去林谷宫;她有时学得困了,会向勋尧撒娇先趴在书案上眯一小会儿,结果一觉睡到夜里,一晚上竟是分毫未学。
勋尧不忍她太辛苦,更不忍责她骂她,她一撒娇耍赖,他便连严申规矩也难狠下心来,一段时间下来,重黎连最基础的一册《乐》也没学完。
尽管学习成果寥寥,重黎这段时间过得十分开心自得。
她每日有时间回宫与燧羽和小狼玩耍,有话题与勋尧谈天说地,想吃便吃,想睡便睡,更重要是,还有一件大趣事可琢磨。
那一回重黎正看书,大字眼前过,却不往脑里去,目光神游到勋尧身上,见他正埋首案间,神情专注誊写着什么。
每当读书之时,除了读书以外的任何事情都变得有趣,即便勋尧什么也不做,她也能就勋尧当日的穿着与他好好探讨交流一番。
何况勋尧此刻如同雕刻一件珍宝般全神专注写着什么。
他用的那卷锦轴是云锦,以九天祥云织成,纯白丝滑,是轩辕王族高辛氏私用的书信锦;而天域政事往来的书文锦是取早晨日光所制的曦锦,因而重黎推测他不是在处理政事。
重黎忍不住问:“你在写什么?”
勋尧擡首,犹豫片刻才说:“谱乐。”
“近日大司乐也正教至谱乐,还留了功课给我们做,我为此正头疼呢,你又不在成均上学,你谱什么乐?”
“赠友。”
“这位朋友一定很特别。”
“绯绯为何这样说?”
“从前,我以为世间第一等苦事是抄书,第二等苦事是看书,直到大司乐要我谱乐,我方明白前二者根本不值一提。抄书不过是累我筋骨,看书不过是乏我双眼,可这谱乐,却要我抓心挠肝、心力交瘁。上回对着书笔枯坐一夜,只觉胸中贫瘠干涸,一滴墨水也难挤出来,颇有一番劳心之苦更百十倍于劳力之苦的体会。”
“所以,”重黎信心十足得出结论,“如此费心之礼,所赠之友定非寻常朋友。”
勋尧没有否定重黎的结论,只是说:“这位朋友善乐舞,故而,谱乐为礼。”
“我可以看看你作的乐吗?”
勋尧鲜少拒绝重黎的要求,这次却没有顺从她,只捂着锦轴微笑摇头。
重黎看出勋尧的确颇重视此人此礼,也没有坚持,只说:“好吧,只求此乐作成时,我能有幸一闻公子高作、一睹美女嘉舞!”
勋尧笑道:“绯绯怎知我所赠之人是位女子?”
“我猜的!儿时,每逢我娘生辰,我爹为她备生辰礼时,也是你刚才一般认真的模样,也是神神秘秘不给我看。”
“而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位女子是青珥!”
勋尧的脸忽明忽暗,神情纠结又羞涩,双颊还泛起红色。
重黎会意地用食指贴上嘴唇,嘟嘴轻“嘘”一声。
“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自那之后,这就成为勋尧和重黎两人的小秘密。此外,重黎开始对勋尧和青珥间的关系特别上心。她以往在成均独来独往,那之后会时不时找机会与青珥搭话,交谈间常漫不经心提起勋尧,夸赞他的好。
青珥不像成均中的公子们一样对重黎有敌意,两人日渐亲近,青珥成为除勋尧之外重黎在天域交的第一位好朋友。玄冥不算,毕竟他嘴坏,重黎和他说不到三句便能吵起架来。
重黎在天域交到的第二位朋友,是她宫中的花侍。
她从漠北回来后,为防小狼被发现,就一直将它藏在重明宫的后花园——那位花侍打理的后花园,也因此和花侍多了许多交集。
小狼一日日长大,日胜一日活泼好动,到了长牙的时候,喜欢咬花圃中的花草磨牙,将草芽啃坏一片。
花侍第一次见到小狼咬花草时,连忙去看那株它格外呵护的瘦弱重明花,幸好那株并未遭殃。
重黎那时正好从林谷宫补习完回来,见着这一幕,忙向花侍赔罪。她抱起小狼到那弄坏的花草旁,指着一地碎枝教导它不可乱咬,小狼低着头,像是认真听训、诚心反思。
花侍虽并未表现得特别伤心或生气,重黎主动过去问他:“我该怎么赔偿你?”
花侍背对着重黎为那株最瘦弱的重明花浇灌,听见重黎这样问他,回身站起,淡淡说:“没事。”
他越是大度,重黎心中越歉疚,她想了想,用自身神力为花圃化出一圈屏障,以防小狼再破坏。
“它是凡间的狼,冲不破这道屏障,你可以放心。”
反应过来说漏嘴,重黎又补一句:“你可不要说出去。”
花侍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轻颔了下首,重黎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她见他还戴着面具,问道:“之前,我给你留了足量的雪莲药膏,你拿到了吧?”
花侍点头。
“你还是戴着面具,是那药膏效用不好吗?”重黎有些疑惑。
“殿下给的药很好,是我神力低微,所以恢复得慢。”
“好,若你用完了,告诉我,我给你再拿些。”
次日夜晚,重黎回到重明宫,一踏出后宫门却又看见满地狼藉,她又惊又气,抓起正啃着花枝的小狼质问,“你这小家伙是怎么突破我屏障的?”
“是我剪下来给它的。”花侍拿着一束花枝从背后走来,将那花枝放在小狼嘴边,“不怪它。”
重黎心头暖暖,向他道谢。她拍拍自己身边空地,意叫花侍也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