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祭
献祭
*第52章
重黎坠入虞渊之事后,勋尧开始被挚祁日日召去玄宫一同理政。
勋尧被要求从早至晚待在玄宫,挚祁把各项事宜事无巨细都说给他听,诸方利益牵扯、军政要务大事,都要勋尧决断。
这些年挚祁一直在督促勋尧参与政事,教导他纵横捭阖,勋尧不是初学乍练,但这些时日挚祁对勋尧几至呕心沥血,勋尧感念兄长苦心的同时,也总直觉几分不对。
勋尧一直不敢细思重黎出事那日兄长刎颈喂血的举动,兄长对重黎除了因为同族兄妹的关联有几分照顾,其余并无特殊,他还亲手赐下玄冥与重黎的婚书,怎会对重黎有他念。
勋尧想,或许,兄长之所以那么做,是为社稷考虑:重黎是祝融唯一的孩子,天下皆知祝融爱女如命,若是重黎殇折于天域,祝融之怒谁都承受不起。
再者,帝储将掌握未来天下的至尊权力,火神储将掌握未来天下的至强神力,这两股力量当初被颛顼陛下亲自分割,以期相互牵制,力不可极,这几万年历任天帝延续颛顼陛下的祖训,父帝绝无可能允许兄长与重黎,兄长不可能不知。
这些时日,兄长比往日更埋心政事,他看起来对重黎并无牵挂,一次都没有去看望过重黎,甚至一次都没有遣侍者去问过重黎情况。
因为这些原因,让勋尧不断说服自己,那日所谓殉情只是自己的荒唐错觉。
但是,勋尧的心依然非常沉重,他每日都去看望重黎,重黎的状况非常不好,她的寒伤深重,元神久不重聚,岐伯说,她始终没有脱离死亡危险。
寒伤会让重黎的身体不断由内向外结出冰凌,若不清除这些冰凌,重黎会像继续被泡在神水中一般,不光她的肉身会被刺透,元神也会被持续侵蚀。
即便九泉之心会时时刻刻抽取玄冥的力量治愈重黎的寒伤,玄冥依然日日去草屋陪在重黎身边为她化解冰凌,从日升到日落。
玄冥的确如挚祁所说,像要耗空自己,若非勋尧和青珥拦着,他恐怕真要将自己抽至油尽灯枯。
挚祁召过玄冥几次,除了给他修补元神和力量的灵药,就是命令他必须活着。
玄冥虽然牵挂重黎,但日落之后便会离开草屋,他们终究并未真正缔结婚约,他再不舍也不能夜里依然陪着重黎,青珥会接替玄冥在夜里守护重黎。
青珥的状况并不比玄冥好,她同样认为重黎坠入虞渊是因为自己害玄冥不能签婚书而让重黎伤心。重黎日日被冰凌折磨,青珥也日日被内疚与心疼折磨,她也快把自己力量抽空了。
到重黎重伤不醒后的第三日,青珥再看不下去重黎濒死挣扎而生息渺茫的模样,她无法承受重黎离开,她到玄宫跪求挚祁,说她愿意签婚书,愿意嫁给挚祁,只求挚祁能救重黎,只希望重黎醒后能如愿与玄冥成婚。
挚祁看都不肯看她一眼,只说帝旨他已收回,绝无可能重下。
青珥满面泪水一再叩求他救重黎,他终于擡眸看青珥,目无垂悯:“你自然须将她救回,否则,有的是人要为她陪葬。”
至于,到底还有谁要陪葬,他是时候去亲自去看看了。
他让青珥离开,召来玄冥,带玄冥与勋尧一同回到虞渊边,结开昔影术。
画面从重黎离开重明宫开始,她一路听过的每一句流言都重现于画面:
“你们听说了吗,玄冥这次回来,被重黎逼着太子殿下赐婚了!”
“那他答应了吗?”
“当然没有,玄冥不是一直讨厌重黎吗?”
“不答应,重黎能不发疯?”
“玄冥堂堂战神,美女环绕,婚姻之事岂能任重黎摆布…”
流言环绕中,重黎笑着前行,中途遇见东穆一行人被他们围着嘲讽,她依然昂着脸,向着流言说:她喜欢玄冥,是玄冥想与她成婚。
流言指戳在背,她没苦过脸,低过头,绕过路,她背朝流言的脊梁笔直,她面对前路的双眼柔软,她要去安慰她最好的朋友,因她而受伤的好朋友,即便她自己更伤痕累累。
直到在青珥宫门外听见玄冥的话,她才茫然低下头,看不清她在想什么,只看到最后她苦笑着取下胸前九泉之心。
转身解开腰上蚕丝佩之时,她第一次红了眼,但她依然没有落泪。
画面外,玄冥面色惨白,悲愧难言,挚祁却转头对他说:“她不是会为情自杀之人。”
她那样自信、炽烈、大胆、明亮之人,会为爱而死,不会为爱自杀。
情伤,欺骗,那对她算什么,她即便杀了别人泄愤,都不会懦弱可笑地自杀。
画面中,重黎转身回到重明宫,她召来燧羽,对燧羽说:“我们回家。”
她打开寝宫门,去到她收拾好的行李边,却不见本守着行李的小狼,她去到后院,后院也不见小狼,最后,她找遍了重明宫角角落落,怎么也不见小狼。
她让燧羽留在重明宫等小狼,一旦小狼回来立刻去告诉她,然后,她独自跑出重明宫寻找小狼。
小狼不是神兽,她无法感应它,但门外有一串狼脚印,仿佛刻意为她准备,她没有分辨其中蹊跷,只急忙随着脚印寻找。
画面外,挚祁取出从重黎手中取下的小狼颈上红绳,通过红绳,他打开一道新的画面:
重黎离开重明宫后,小狼不安坐在门边等她,有人来打开门,引它出去,画面中出现的是东穆的脸。
小狼不近生人,但木神族天生会操控鸟兽,小狼被控制着跟出去。一路上,东穆为重黎留下一路的狼爪印,并大摇大摆带着小狼让路上其他人都能看见。
东穆最后将小狼带到虞渊畔,他取下小狼颈上红绳,解开对小狼的操控,就在他擡掌要结扶桑藤将小狼困入虞渊的间隙——就像在九泉对青鸾做的那样,小狼却自己跳入了虞渊。
昔影术画面显示,那个间隙,虞渊水面在小狼眸中印出重黎的脸——重黎溺于水中的脸,她在水中闭着眼下坠,意识丧失,四肢无力,没做任何挣扎。
没有任何迟疑,小狼悲伤叫着跳入虞渊想救重黎。
一只凡兽,跃入虞渊绝无生还可能,虞渊顷刻间将它吞噬。
东穆冷眼目视小狼被虞渊吞噬到彻底不见,然后将它颈上红绳丢于水面,并在虞渊中留下扶桑藤。
两道昔影术的画面至此重叠,重黎靠狼爪印和路人指引来到虞渊边,看到水中漂浮的红绳和扶桑藤。她捞起红绳,抱着它嚎啕大哭,但很快她又强行擦干泪去找东穆,她将他拖到虞渊,发疯一般不顾自身安危将他溺进虞渊。
画面外,玄冥说:“在九泉,东穆用同样手法将重黎的青鸾溺于水中,她要以牙还牙,被我拦下了,后来她在扶桑想再次报复东穆,同样被我拦下,那次她怒至火烧扶桑。”
“但是,”玄冥盯着昔影术画面,“此人不是东穆,他换了东穆的脸,但动作神态没有模仿东穆,他知晓东穆与重黎的恩怨细节,了解重黎的性情,只是借小狼设下重黎与东穆互相残杀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