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秦晟干根本想不了任何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值得,我就不值得吗?
“夏礼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秦晟干压抑着心底的酸楚,“你不可以把我所做的贬得一文不值,丝毫不顾念旧情。”
“王爷,”夏礼知笑道,“我没有一丝一毫贬低你的意思,你的付出固然可贵,如果我是一个局外人或者是上一世的夏礼知,亦或是处在对爱情满是憧憬的年纪,说不一定会为之动容。”
“可我是现在的我,被你们牵连入局,也快而立之年,我最在意、最爱的人是我自己,我表达自己的不满有错吗?我作为一个人,有想法会思考的人,难道还没有拒绝的权利?”
“不……不是这样的,”秦晟干难以置信,事情到了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他的掌控,“你难道就不怕我用强吗?你就不怕我杀了唐仪明!”
夏礼知哼笑了一声道:“用强?杀人?嗯,以你的地位和权势确实都可以做到,不过我左右自己的生死也很简单吧,至于唐仪明,我很抱歉连累了他,但你要对他动手恐怕也不太容易,对吗?”
是啊,唐仪明虽然只是一个太监,但手段狠辣,城府极深,更能豁得出去,不然也不可能以命相搏在父皇那露了脸,之后借刀杀人除掉张福宇,爬到今天的位置,之后只要他想,就可以在那个位置上坐到老死。
然而这些都是其次,直面上现在也难以除掉他,只得得找他的软肋,可现在一看,他的软肋夏礼知不也正是自己软肋吗?
还有他要真除了唐仪明,她是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现在他们才是夫妻。
“王爷都重来一回了,你还没有想清楚吗?”夏礼知看着渐渐小下来的雨,“有的事不该强求,放下对所有人都好,过去了就不该执着。”
“造化弄人,所以王爷,便让它一直错下去吧,如果你设身处地为上一辈子的夏礼知想一想,就不会想着把人再带到这个世界来,自然就没有今日的痛苦了,但事已至此今时便让痛苦终结于此,放过自己让我们过好各自的生活。”
“我没有负你,”秦晟干心中刺痛无比,有了些心虚之感,“我……我只是认错人了……”
自他从宫里出来,本来想直奔长廊坊,但又觉得要是看到她和秦晟干再续前缘、重归于好,自己便是去自讨苦吃,所以思索再三他决心回府等着,只是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坐在檐下,虽不至于淋湿,飞溅过来的雨却也不少,浸在衣服里很容易就能感受到潮湿。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将错就错,毕竟现在补偿已经晚了,而且我最想要的补偿是回家的办法,你给不了也没有必要纠缠不休甚至寻死觅活,王爷恕我直言,你或许是付出了不少,可貌似只能感动你自己,”夏礼知不想再继续说下去了,却还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还有,你最应该补偿的是那些被你牵连、利用的无辜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补偿,因为你用什么都弥补不回来,还有我不是那个夏礼知,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补偿,但是你可以用你的权势与地位,弥补对你的孩子、侧妃们乃至更多的人。”
“说得轻巧,”秦晟干其实对眼前女子的感情很复杂,所以他之前一直说的都是好好照顾她,会补偿她,可要说爱,他现在一点都不敢说还如最初时那般,但要说不爱,又怎么可能彻底放下,“你完全把自己从中择出,拒不承认,有什么资格劝别人放下。”
秦晟干:“你……”
“我方才从宫中回来,只是沾了些水,没有湿透,不妨事的,”唐仪明扶着她坐下,随之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给夏礼知倒了一杯热茶,“你呢,有没有淋着雨?”
夏礼知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沉默半晌才开口:“我是想要杀了你,没看到我都带着剑来了吗?但……”不是,这是什么话,她突然沉下脸来,“当然,你若想死,大可自己动手,我要杀了你,岂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不惜命但我怕死啊。”
夏礼知杵着剑转身离开,腿还在瘸着,却带着少有的潇洒,对秦晟干来说,此次很有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夏礼知杵着剑往前了一步,狠狠地盯着秦晟乾道:“刚才所说的就够我对你恨之又恨,我若是承认了,便再加上你负了我,你以为我还会选择你吗?我该不该更恨你?”
夏礼知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点了点头:“嗯,你这是淋雨了吗,怎么衣服上沾着潮气?”
秦晟干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话:“既然恨,你为什么不杀了我,都恨之入骨了,你居然还忍得住!”
“王爷你该庆幸我不愿意承认,现下我对你们的恨还只停留在,恨你们把我一个局外人牵扯其中,在暗中对我多有窥视,完全忽略了我作为一个活人,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和选择,还有我的父母和家。”
“夏礼知……”虽然喊了却没有任何声音,秦晟干回过神来时,已是泪流满面。
秦晟干不说话,夏礼知真的也不想再说,一手拍上了自己的脑门,淡淡笑了一下,仿佛松了一口气:“王爷,再请原谅我的冒犯与唐突,也请停止对我的冒犯与唐突,”她俯身拜下道,“民妇告退。”
回到唐府时,难得的见到了唐仪明,前几日的清闲,都在这几天忙了回来,不过也不难猜,他知道自己今日会去见信王,现在突然回来应该也是来向她要一个确切的答复,毕竟他那么早就试探过她,肯定是紧张很久了。
“……你回来了……”唐仪明上前搀扶住她。
夏礼知心里当然也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却又无法说清楚是什么样的感受,所以就这样吧,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解决办法了,秦晟干有他的立场和骄傲,慢慢地想清楚了总有一天会放下,放过自己。
重生时的喜悦和惊悸,下定决心再谋皇位时的热血与愉悦,求大师把她带回来时的希冀和害怕,在城外接到恢复正常的她时的欣喜若狂,对她们两人的身份产生怀疑时的疑惑和揣测,从大师那得到确认时的茫然和无措……挣扎至今,一切都随着夏礼知渐行渐远的背影而尘埃落定。
夏礼知感受着茶水的温度,没有拆穿他的小小谎言道:“没有,反倒看得一场雨中好景,如置身画中,叫人醉心不已。”
她的表情恬静轻松,看不出喜怒,说话的语气也不喜不悲,让唐仪明实在猜不出来她是跟信王说清楚了而感到轻松,还是因为已经和人家重修旧好而暗自高兴。
“那……与信王谈得如何?”唐仪明一边问一边抬手喝水,希望借此掩饰自己的表情。
夏礼知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想笑,但她忍住了,捏着茶杯感受着杯壁的温度,突然想捉弄他一下:“咳,说清楚了,唐仪明你之前与我说过的任我如何选择,你都尊重我的决定还作数吗?”
什……什么意思?这是——唐仪明深吸一口气,略显得茫然无措地点了点头。
“我决定了,我想跟他去封地,”夏礼知实在有点忍不住想笑了,也如他一般端杯喝水稍作掩饰,“虽然有些晚了,倒也算苦尽甘来,毕竟两世情缘,他为我所付出的,让我既心疼又感动。”
唐仪明已经完全呆滞了,张了张嘴巴却没能说出话来,放于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捏了捏衣服,脸色近乎惨白,之前提起的气一直憋着没有呼出来。
“唐仪明?”夏礼知看着他的脸色,立刻后悔自己的捉弄,“唐仪明?”
听到她的声音,唐仪明稍微回过神来,快速眨了眨眼睛,而后红着眼眶看着夏礼知道:“真……真的吗?”
夏礼知正想摇头否认,他却好似害怕听到确认的答案一般,先她开口道:“算数的,你……我、我——”
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随后几乎是从凳子上窜起来,飞快地往门口去了,临了还把他用的那只茶杯带到了地上,连茶带水碎在地上。
我去,玩笑开大了!
夏礼知大声喊了一声唐仪明,起身就要追去,奈何她现在是个瘸子,才走了一步就脚下一滑,一个踉跄跌在地上,得亏旁边的凳子才没摔实。 她支起身从地上站起来,提着瘸着的腿,单腿一蹦一跳地到了门口,可外面已经没有了唐仪明的身影。
“来人啊,”这时候单靠她自己根本没办法找人了,听到她声音,立刻就有小厮跑到她跟前来,夏礼知大气都没有喘一口道,“快出去找找老爷,带上伞和干衣裳,快去。”
小厮很快消失在眼前,夏礼知懊悔地嚎了一声,他小小的谎言和她所说的话是一个程度的吗?此番她真是伤了他的心。
夏礼知在自他离开叫了人去寻找之后,一瘸一拐地回到桌前将刚刚摔碎的茶杯收拾好,晚饭都未用便一直在书房内等着,可他这一走就一直没有回来,夏礼知都等到了亥时末都还没见到他,现在她满脑子就回荡着一句话——我可真该死啊!搅得她心烦意乱,发誓等他回来,一定无比诚恳地道歉。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她的腿疼得不行,约莫又等了半小时,她实在痛得不行便回到卧房上了榻躺着,反正都睡不着,去哪里等都是一样的。
这边唐仪明出了唐府大门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脑子犹如被浆糊给粘上了,混混沌沌理不清思绪。
直到到酒馆点了一壶酒豪迈地灌了两杯之后,脑子才慢慢开始动,这个结果不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吗?反正她总是要离开的,不是回家便是跟信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