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经过薛兽医的诊断,胖女人和她老公终于放下心来,不再怀疑我得了传染病。于是,我摆脱了被隔离的命运,光荣地从破马棚里被挪到他们的牲口圈过冬,和两只大白猪一头老奶牛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新的牲口圈我很满意,相比于那四处漏风的马棚好了不只一点点,夜里不会挨冻。但是,我对这些新的室友却没什么好感,也不知道他们多长时间没洗过澡,又臭又脏,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阿呆虽然整日痴痴傻傻疯言疯语,但待我却是极好的。
从薛兽医家回来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偷偷背着主人喂我米汤喝,一个月下来,我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已经能站起来慢慢走了。但是要知道,古代可不比现代,大米是极为珍贵的食物,一般人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舍得吃点,在水田稀少的北方更是如此。这要是被那胖女人发现了,阿呆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这一日,阳光正好,连着刮了几天的西北风也终于停了下来。我懒懒地趴在牲口圈里,身边放着阿呆给我弄来的小土炉子,烤得我全身上下暖洋洋,甚是舒适惬意。
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叫骂嘈杂声,我将耳朵竖起仔细听,竟是胖女人:“作死的小杂种,好好的粮食喂牲口,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继而又是一阵锅打盆翻、鸡鸣狗叫,伴随着阿呆的哭号。
……被发现了么。
我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吧嗒吧嗒嘴,还没来得及站起身,就忽听“嘭”的一声巨响,夹杂着一阵冷气扑面袭来。只见胖女人掐着腰站在牲口圈门口,威风凛凛如古代女武神,老眼一眯直接盯向我,那神情似乎是我一口吞了她亲儿子,恨不得将我抽筋剥骨。
“好啊,拉车不能拉,骑又不能骑,倒是像祖宗一样供在这里,真以为自己是神兽呢?”胖女人扭着大屁股几步跨过来,踢翻了小土炉子,将里面的黑炭踏得粉碎。“我说怎么这几日木炭总是少,却是到这里来了。”说罢又恶狠狠在我身上踢了一脚。
啧啧,瞧着五大三粗的一个村妇,没想到脚力这么差,踢身上竟不痛不痒,还真没见过这么废的女人。我背过头悄悄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很配合地哼唧了一声。
“告诉你!从今以后给我乖乖吃干草,明天开始就去山里拉柴,要是不听话就索性把你炖了,没来由浪费老娘的钱!”胖女人一阳指指着我,唾沫横飞骂了半日,又拿手中没来得及放下的擀面杖在阿呆身上狠狠抽了几下才忿忿离去。
我呆呆地看着女人的背影,心下忐忑。
竟然对着我这么一头“骡子”说了大段的人话,中间还夹杂了许多威逼利诱等复杂感情,难不成她已经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个人了?
正当我踌躇间,阿呆似乎好了伤疤忘了疼,女人一走,他便立刻止住了哭号,又乐颠颠地蹲到我身边,手支着下巴歪头看我:“想什么呢?”
我这才回过神,看着他原本清隽的脸颊上添了几道淤青,一只耳朵也红红的,想到毕竟是我连累了他,觉得有一点点愧疚。
“乖,是不是怕没了炉子晚上会冷?”阿呆极其敏锐地发现了我看他的眼神有所缓和,立刻蹬鼻子上脸地往我身边凑了凑,脏脏的爪子在我身上摸啊摸,“还是怕以后没了米汤吃?”
咬紧牙关,我忍。
阿呆看我不声不响没有躲开,乐得更欢,“放心,有我在。”他幸福地闭上眼,作势往我身上扑,“只要你让我骑一骑……啊呀!”
最终,我还是没忍住,后腿提起,将阿呆一马蹄子踹了出去。
…………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
我本以为阿呆是个心地良善的好人,定不会跟我记仇,没成想,他竟然当天晚上便给我小鞋穿。
大半夜的,这几日又是年前最冷的时候,没了土炉子取暖,我又开始冷得浑身发抖。
其实牲口圈并不冷,给普通的牲畜过冬已经绰绰有余,眼看着对面的奶牛大婶和那一对大白猪睡得香甜,我又羡又妒,哀叹为何自己这么怕冷。
最后实在受不住,我向对面挪了挪,又挪了挪,也不嫌弃这几位一向被我唾弃的室友臭了,只是希望离他们近点,好沾染点他们身上的热气。
还是冷,我前蹄搭在猪栏上向里面望了望,猪猪们身下厚厚的干草看得我眼馋。
“猪阿哥,猪阿嫂,夜里太冷了,大家一起挤挤睡吧。”说完,一个漂亮的纵身跃,我挤进了两头白猪之间,稳稳趴下。
臭气熏得我几欲作呕,但这和我当年从污水井爬下去潜入目标宅邸时相比,也算不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当阿呆在猪窝里找到我的时候,那神情变幻之丰富简直可以独自上演一部悲情大戏。
“阿瓜,你可是我未来媳妇,怎么能跟猪睡在一起!”
我连尾巴都懒得动一下,不理他,继续补眠。
不知道这傻子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从他喂我第一口米汤开始,就嚷嚷着要我做他媳妇。
当时我米汤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挑了根眉毛看他,心里却联想到了某些劲爆的画面。于是忽生恶念,淡定地将米汤咽下,装作不经意地垂下头,在他下面那宝贝疙瘩上碰了碰,然后亮出一口白牙,张嘴欲咬。
傻小子反应倒快,立刻向后跃出去,躲过了悲惨的厄运。本以为经我这样一吓他再也不敢造次,但不料事与愿违,那次事件之后,阿呆似乎更加坚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论人前人后都说我是他媳妇。
“阿瓜,”这时阿呆已经跳进猪窝里,手又在我身上乱摸,“以后要是冷了就跟我一起睡,别再跟别的东西挤一块,知道吗?”说着便一脚一只,踢开了我身边的两只大白猪。
我没有了庇护,顿觉一股寒意袭来,不禁打了个哆嗦,但还不等进一步体会早晨的冷风刮骨,便突然觉得身子一暖,被什么东西盖住。
“这是我昨天连夜给你做的!虽然是干草编的,但我搓的草绳很粗,应该还可以挡挡风。”破衣烂衫的少年一双手满是细小的伤口,看上去很新,有些地方甚至还没有愈合。
我低头看去,只见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蓑衣,虽然是干草,但选料都是最柔最软的部分,编得细密,一点也不透风。再抬头看阿呆,只见他正专注地看着我,黑眸如宝石,目光却很温柔,嘴边竟没有了那惯常的痴痴傻傻的笑容。
此时的阿呆看上去有点陌生。
“阿呆!阿呆!”胖女人干嚎的声音从屋里出来,“快牵着骡子出去拾柴!耽误了老娘做早饭看我不抽死你这小王八蛋!”
“知道啦!”少年的眸光一闪,很快便恢复了一脸傻笑,他起身将自己的狗皮帽子戴好,拍了拍我的头,轻快道:“走吧媳妇,去晚了要挨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