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有个傻瓜曾爱你

我在看到陈思第一眼的时候，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他是系里的文体部长，每天清晨要巡检各班的人数，和做操的质量；有时候看哪个班队形不好，还会站到前面去，抬起长长的手臂，提示大家看齐。我喜欢这样的时刻，甚至为此企盼着每天班里的队形都会乱七八糟，这样就可以看到他，听他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而且，我几乎可以闻得到他身上淡淡汗水的味道。偶尔风起，我细软的头发，甚至会飞到他的臂膀上，做短暂的停歇。我是从见到陈思第一眼的时候，开始喜欢上站在最前排的位置的吧。因为个子矮，又胖，便总被人嘲笑。是陈思的到来，让我坚信，原来上天给了我不完美的身材，只是为了让我在18岁的时候，能够最近的，看到完美的陈思。

我绞尽了脑汁，才想起一个能够让陈思认识我的办法。那天早晨故意地磨蹭到很晚，等到操场上的音乐响了有五分钟的时候，才不急不慢地跑过去。当然是绕了大弯，从陈思身边经过的。他果然注意到了一身火红色运动服的我，很迅速地将我拦截下，厉声问道：请问你是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来这么晚？我抬头微微笑看着他，不回答，就这样温柔地笑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直到他迷惑不解地又高声问我一句，这才美美地答道：我和你一样，也姓陈，叫陈小美，教室在你的对门，一探头就可以看的到哦；这次来晚，全是夏天最后一只蚊子惹得祸呢，把我咬胖了不说，还耽误了休息。陈思忍着笑，毫不客气地将我的名字记下来，一挥手说：记住了，下次再来晚就要上系里的曝光台了。

我一路跑开去，想，可是陈思，你怎么会明白，上曝光台，是我近日最大的一个梦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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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第三次迟到后，终于让陈思记住了我的名字。他并没有让我上曝光台，但却站在教室门口堵住我问：陈小美，你是不是有迟到开心症呢？否则，怎么每次抓住你迟到，你总是冲着我傻笑干什么？我嘻嘻笑道：如果你想治疗我的迟到开心症，可以早晨电话催我起床哦，病的起因，你总有一天自己会明白啦！

宿舍的电话，果然在第二天的清晨，铃声大作。我正要心花怒放地抓起，却啪地断掉了。有点伤感，但立刻就又快乐起来。陈思能够打电话来叫我起床，这说明他记住了我的话，而且允许我胖胖的身体，挤进他的心里去了哦。

以后宿舍的电话，总会在6点钟的时候，准时地响起；而且也总是每次不等我穿衣下床去接，就自行挂断了。我很想问问陈思，是不是他只是怕我迟到，影响他作为文体部长的成绩，才给我打电话的呢？还有，为什么从来不等我去接，是不是一点点的电话费，我都不值得他去付出？

但我还是在见到陈思的时候，只知道咧嘴冲他傻笑，忘记了一直在心里飞旋的问题。而陈思，也从来没有与我说过与做操无关的话题，他只是习惯性地，在见到我的时候，提醒一句：陈小美，记得明天不要迟到。我在他这样简单的话里，心，照例会柔软下去，甚至会傻兮兮地想，什么时候，他说的明天，不是去做操，而是变成两个人的约会呢？

这样的美梦，我做了足足有两个月，终于还是决定，自己主动来实现这个梦想。我想那么优秀的陈思，怎么能让别的女孩子，下手先抢了去呢？尽管我不美，也胖，跑起来很慢，可是如果我早早地起跑，一定可以最先追上陈思的吧。

我在上公共课的时候，写了张纸条，告诉陈思，周日早晨八点，我在悠兰花店的门口，等他。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将纸条偷偷夹在了陈思的课本里，而后便在老师开始讲课之前，一脸绯红地溜出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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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周末的清晨，有很好的阳光，我躲在洗手间里，很笨拙地给自己描了眉，又涂了美宝莲的唇彩，这才在舍友们的鼾声里，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宿舍。

我捧了带着露珠的百合，在初秋微凉的风里，站到八点半的时候，终于看到陈思，跑步过来。我微微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等他走到身边来叫我的名字。可是，那熟悉的脚步声，却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慢慢小跑过去。我抬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终于鼓足勇气，喊道：陈思！

陈思果然停下来，很诧异地回头向我看过来。而后走近了问道：陈小美，找我有什么事呢？我这才明白，他原是没有注意到我。可是看着他明亮的双眸，我却是将背了千万遍的台词，忘得一干二净。我紧张地摆弄着胸前的百合，突然地抬头笑道：陈思，我刚买的花，很香哦，你要不要？陈思哈哈大笑，说：陈小美，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很浪漫的丫头呢！好啊，我就不客气，拿走一半啦！

而我，却是在这句话后，将所有的百合都放到他的手里，便疯跑开去了。我听见自己朝身后大喊：陈思，花儿都送给你了，记得好好照顾它们啊！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我在走廊里，听见对门一大堆的男生，在教室里闲聊。有陈思的声音，他说，那个对面的陈小美，真是奇怪啊，那天我晨跑经过，她竟非要塞给我一大束百合。有男生便打趣说，这个陈小美，说不定是看上你了呢。

我在他们夸张的哈哈大笑里，突然地眼泪便流出来。原来陈思根本就没有迟到，而是他完全忘记了我请求的那个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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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是很开心，想着四年的大学，足以让陈思慢慢地知道我的爱，且像我爱他一样，全身心地爱上我。只要，只要再没有别的女孩，大胆疯狂地追求他。

可是怎么会呢？那么完美的陈思，被如此多的女孩子簇拥着，怎么会孤单呢？那个站在最远处的我，黯淡无光，使完了所有的力气，怕是也穿不过厚厚的美女群吧。

但我还是要努力，哪怕，他一次次地将我忽略掉。哪怕，这种爱，只是像夏日里最后一只蚊子，让他在碰触的瞬间，只是觉得微微的痒和痛，抹一点花露水，便慢慢地将我忘记。可是，在他拼命地驱赶里，曾经那么近距离地亲吻过他，对于生命将尽的一只蚊子，也是一种很大的幸福吧。

清晨的早操，因为场地的原因，已经停上。宿舍的电话，因此再不会响起。而我，则习惯性地开始“骚扰”陈思。总是给他发一些美好温情的短信，陈思偶尔会回，说，胖丫头，你从哪儿捣鼓来这么多公共短信发给我呢，没事谈场恋爱，给男朋友发多好啊，要是你愿意，改天我给你介绍一个噢。我从没有告诉陈思，那些像诗一样的短信，是我怎样在夜里爬起来，打开手电，记下来的；它们在我的心里盘旋，像他一样，任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将之忘记。无法忘记，我唯有记住他们。

陈思终于开始交往女孩子，是一个音乐系的美女，和陈思很般配的样子，两个人在校园的大道上走过，总会有许多的人，回头看，且像我一样地感叹：多么幸福的爱情。可是没有人知道，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是多么地难过。只是难过，并没有嫉妒。因为丑小鸭，对优雅飞翔的天鹅，除了由衷的羡慕，怎么会有更多的奢望呢？

有时候会碰到他们，陈思很大声地和我打招呼，说，胖丫头，什么时候找到男朋友，记得告诉我噢。我在红着脸答应了几次之后，终于在一天快要入睡的时候，告诉陈思，其实，我早已有了男友。陈思哈哈大笑着说，可是胖丫头，你一直形单影只啊，你的那个男友，为什么不肯出来陪你，他究竟躲在哪里呢？我说，陈思，谁都没有权利看到优秀的他，因为，我只肯让他藏在我的心中。

这样的对话，不知怎么就传遍了全系。是陈思的评语吧，他说，那个矮胖平淡的丫头，不仅是浪漫，还经常说些很怪的话，从没见过像她一样傻的女孩子呢。我并没有跑去找陈思辩解，且让他把我当成一个傻丫头吧，只要，我每天都能在教室的门口，与他“偶遇”，且听他一次次地喊我胖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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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的大学，陈思谈了三次恋爱，每一次，都被人认为是最完美的一对。可是，只有我知道，真正爱过他的人，只有我一个。而且，至始至终，我都不曾将他从心中忘记。

最后一年的夏天，我终于要离开这所大学。而被保研的陈思，则会继续留下来。那年的夏天，蚊子异常地汹涌，我的腿上，几乎全是伤痕。我依然给陈思发“公共的短信”，他又恢复到单身，但却是在系里忙碌，连毕业前的最后一顿饭，都没空去吃。他偶尔见到我，会惊呼，说，陈小美，你怎么变成瘦丫头了啊，而且单薄地有点让人心疼呢。我想陈思不会明白，一场四年的单恋，足以让一个人，消耗掉所有的精力，他依然是强壮结实，只因为，他从没有经历过一场真正值得他付出一切的爱情。

是一个开始落雨的夜晚，我被一只孱弱又坚强的蚊子叫醒，它嗡嗡地绕着我飞，任我如何地驱赶，都无法让它离去。这样一个寂寞的雨夜，突然地便想给陈思发一条短信。我说，陈思，我将拜托一只最可爱的蚊子去看你，它会带去我所有的爱与祝福，还会快乐地亲吻你，替我送上很多爱的红包给你，夏天转瞬即逝，愿这夏日的最后一只蚊子，会给你带来整个秋天的幸福。

陈思在第二天的清晨，终于回复给我。他说，丫头，为什么四年里每一个季节要逝去的时候，最先告诉我的，总是你，是不是，你真的像女生们说的，默默地爱了我四年？可是，傻丫头，为什么你从不让我知道呢？

这夏日的最后一只蚊子，终于在我踏上南下火车的时候，让陈思知道，有个傻瓜，曾经那么执着地爱了他四年。